破此死局之法,竟出自一小子之口。刘符闻言一愣,下意识道:&ldo;好小子!&rdo;
随即他意识到不对,又看向吴氏,吴氏摇摇头,&ldo;蛮小子,你也不必如此。婶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从送你叔父上战场的那时候起,早就想过有今天了,我们俩活的岁数,加一块都有百岁了,哪还有什么活不够的呢?要不是突然地动,震坏了襄阳的城墙,也不是现在这样,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婶婶不怪你,也不怪旁人,你叔父是为国尽忠而死,是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婶婶也不怕和你说,你叔父活着的时候,总说大男人不能死在床榻上,要死也要死在敌人堆里。现在他当真……当真这般死了,婶婶替他高兴……替他高兴啊!&rdo;
吴氏嘴上说着高兴,却渐渐泣不成声。刘符泪落如雨,重又跪下,伏在她膝头,抱着她的腰仰脸哭道:&ldo;叔父待我的好,刘符片刻都不敢忘!我打小就爱舞刀弄枪,家母严令不许,全赖叔父启蒙。我对生父几无印象,连他是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从小就盼着我父是同叔父一般威风凛凛的英伟男儿,他若对我拧眉训斥,我便诚惶诚恐;他若是笑着摸摸我的头,称赞于我,我便暗暗欣喜。十二岁那年,我从树上跌下来,摔折了腿,是刘易之找来叔父一路背负我回家,我伏在他身上,眼泪不停往下流,到家时将他后背上的衣服都哭湿了。那时叔父与婶婶以为我是疼得直哭鼻子,心疼我又忍不住笑我,其实那时候我只是想,要是叔父是我的亲生父亲该有多好,他的后背那么宽、又那么结实,我趴在那上面,就什么都不怕了。后来我长大一些,这心思便淡了,对叔父的感情却从没变过。我九岁没了爹,十五岁又没了娘,叔父与婶婶怜我兄弟孤苦,多有爱护,从未让我们在族中受一丁点委屈,若无婶婶一家,岂有今日之刘符!叔父一向对我兄弟二人视如己出,我二人也对婶婶视若亲母,叔父虽殉国,我二人尚在,婶婶有什么委屈,以后都和我们俩说。&rdo;
吴氏被他说得泪下,抱着他的脑袋,一只手在他后脑勺上摸了摸,含泪道:&ldo;好蛮儿……&rdo;刘景闻言也哽咽了,同样跪下来,&ldo;婶婶,我哥说的对,刘景以后也一样孝顺婶婶。&rdo;吴氏点点头,也摸了摸他的脑袋。刘征在一旁看着他们哭成一团,只动了动腿,换了一个坐姿。
从右将军府出来,刘景道:&ldo;刘征养在叔父家里,已经五年了吧,我看他怎么没一点伤心之色?&rdo;
刘符叹了口气,&ldo;这小子是个鬼才,就为了打仗才生出来的,等将来上了战场,恐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他就像是一把磨快了的刀,让会用刀的人拿在手里,无往而不利;但要是换一个驾驭不了的人,用他就是在自杀。&rdo;
刘景想了想,&ldo;哥,你是在自夸吗?&rdo;
刘符撇嘴,&ldo;我还没来得及呢。&rdo;
刘景笑笑,看了看他脸色,&ldo;一会儿出去散散心吧,我掏钱请客。&rdo;
&ldo;哦?那真稀奇。&rdo;刘符摇摇头,&ldo;改天的吧,今天要见几个大臣,你也跟着一起。&rdo;
刘符与刘景赶回宫中时,大臣们已经在等着了。刘符走到正首坐好,&ldo;让诸位爱卿久等了,不知诸位此来,所为何事?&rdo;
羽林千牛将军刘统当先开口。他也是刘氏宗族,掌管长安羽林,位列从三品,是在场诸人之中官爵最高的,&ldo;回禀王上,臣等是为原丞相、现太原府尹王晟王景桓而来。&rdo;
刘景看向他们,脸上现出冷笑。王晟还在朝中的时候这些人不出声,王晟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急哄哄地跳出来了。
&ldo;哦?&rdo;刘符问:&ldo;可还是其违令不调兵之事?&rdo;
&ldo;王上,正是此事。&rdo;刘统皱起眉头,&ldo;这几日臣细细思之,以为王上对此事的处置大为不妥。且不说违抗军令,按律当处死刑,单说其以丞相之职,擅自压下王命一事,便绝不可等闲视之。&rdo;
刘符点点头,&ldo;愿闻其详。&rdo;
&ldo;王上时常出征在外,短则半年,长则一至两年,长安城中上下一应事务,无论军政,皆由太原尹独揽。臣久与其共事,知其为说一不二之人,大小将吏,或升或贬,皆仰一人;凡事顺之则行,逆之则废。譬如此次,王上下令出兵,只因太原尹以为不可,便可罔顾群臣,废置王命,臣虽驽钝,窃用不安。&rdo;
&ldo;多谢将军提醒,&rdo;刘符神色凝重道:&ldo;我会细思此事。&rdo;
见此,殿中丞卢复也进言道:&ldo;臣甚至听到有坊间传闻,传得极为不堪。说太原尹是因与宗族之人曾有过节,所以此次才按兵不动,坐看右将军战死襄阳,借此削弱宗室,以‐‐&rdo;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神色十分为难,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刘符摆了摆手,&ldo;既然是传闻,有何可避讳的?但说无妨。&rdo;
&ldo;是。&rdo;卢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ldo;以架空王上。&rdo;
刘符原本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杯盖,这时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神情锐利起来。见状,卢复又继续道:&ldo;王上请恕臣直言。王上与臣等,本应譬如殿陛,级级相连;可眼下却反倒好似房屋,王上如屋盖,臣等如地砖,太原尹便好似中间的房梁。群臣上奏,总要经其之手,王上每有政令,若其反对,便也不能下达,如此,王上岂不是被架到天上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