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玲寒假时报名参加了课外实习小组,完全是因为张颂老师。因为这次实习活动就是张颂老师组织的。班里的许多女生都放弃了寒假,她们做出的这种牺牲,当然也和张颂老师有关。
开始的时候,其他女生在宿舍里议论张颂老师的时候,李亚玲是沉默的,因为她在思念着章卫平。不知为什么,章卫平这些日子在她心里变轻了,不像以前那么思念了。也许是因为时间,或者是距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李亚玲说不清楚,总之,她的心情不再那么迫切了。
有时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给章卫平回信了,这么想过了也就想过了,她并没有动,只在心里说:明天吧。要是在以前,她接到章卫平的来信从来都不会过夜的,就是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也要把那封缠绵悱恻的信写完。现在她似乎麻木了,没有激情了。就是偶尔给章卫平回信,也不像以前有那么多话要说了,现在的每封信都千篇一律地写着卫平你好,我现在学习很忙,信迟复了,请原谅等诸如此类。有时信纸一页纸还没有写满便没有话说了,便就此打住,然后就&ldo;此致敬礼&rdo;了。
章卫平的信仍然那么火热,他在信里显得大度从容,他鼓励她学习,将来毕业后当一名合格的乡村女医生。没有时间少写两封信也没有关系,但一定要注意休息,千万别把身体累坏了等等,然后是革命的握手,想你的卫平等等。
李亚玲也说不清楚了,自己怎么就变了。以前她盼着章卫平的来信,现在她有些怕章卫平的信了,每次来信,都放在宿舍走廊的一张桌子上,所有学生的信件都散放在那里,以前每天下课后,她差不多第一个扑到那张桌子前,在众多的信件中寻找自己的那一封,她很容易就能看到她熟悉的章卫平的字迹,章卫平每次来信都用那种白地蓝边的航空信封。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现在,她不那么迫切地想见到他的信了,有时那封信要传递好几个人的手才落到她的手上。有时她看到章卫平那封信的落款便感到有一种委屈感,那封信的落款清晰地写着某县某公社的字样,她为某县某公社这样的字样而感到脸红。
以前她似乎没有这种心理,那时她想的是,自己的男朋友是公社干部,他的父亲是副司令。可现在别的同学的信大都寄自于工厂、部队或某条街道,而自己的来信不是某某公社,就是某某大队,让人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她是来自农村的。
现在的李亚玲,经过一年多城市和大学的熏陶,已经彻底变成城里人了,头发是烫过的,脸上也是化过妆的,穿着打扮也是城里人的样子。她还学会了和其他同学一样,溜到电影院里去看电影,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和女生一起手拉着手在校园的小路上散步,嘴里哼着流行歌曲。城里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啊。
也许这一切,都是她和章卫平的距离,就是这种距离,让她接到章卫平的信时有了一种委屈感。
李亚玲的情商是不低的,她意识到张颂老师望着自己目光的那份内容,她能够领会那份来自异性的目光里所包含的情意。
以前,也包括现在,许多班里的女生在业余时间里总愿意夹着那本厚厚的中医理论书去张颂老师那里请教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张颂老师住在校职工的筒子楼里,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子,又当他的宿舍又当书房,做饭就在走廊里,那时的学生们很愿意走进筒子楼里,那里有着一股人间烟火的气味。那时大部分人都是这么生活过来的,还有许多学生甚至想到了自己的未来,自己毕业留校,或去其他的单位,也将这么生活。因此,筒子楼成为了她们未来的梦想。
张颂老师门庭若市,他回到宿舍后很少关门,门框上就挂一块碎花门帘,因为不管他关门还是不关门总是有漂亮或不漂亮的女生们随时走进或走出。张颂老师对学生们,尤其是对女生们,态度一律很好,他坐在床沿上,女生们有的坐有的站,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有时还带来一些菜,扬言晚上要在张老师这里开火,张颂一律微笑地答应着。
只有李亚玲很少走进张颂老师筒子楼,那时她觉得张颂老师离自己很远,像天上的一颗星星,只在那里远远地挂着,清冷而又遥远。自从她意识到张颂老师很有内容的目光开始留意自己时,她才鼓起勇气走进了张颂老师的宿舍。
那是一天的晚自习,学生们都去教室或图书馆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和别的女生一起走进了图书馆,没多一会儿,她就悄悄溜了出来,做贼似的,她来张颂老师宿舍时,也和其他女生一样,怀里抱着一本书,不过她的胸口竟慌乱得不行,上到三楼的时候,她的心脏已经乱跳成一气了,她手抚着胸口,口干舌燥地喘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走近张颂老师的宿舍门口。
张颂老师的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一条光,她轻敲了两下门,里面的张颂老师就说:谁呀?进来。
她就推门进去了,张颂老师正伏在桌前写教案,扭过头看清是她时,显然也有些意外,忙站了起来,又是倒水又是让座的。最后,她坐在了张颂老师的床沿上。床上铺了一条白被单,可能是刚刚换洗过,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肥皂气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太阳味。李亚玲迷醉这样的气味。
张颂老师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原来是你呀,真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