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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当1945年8月14日日本投降时，&ldo;忠&rdo;在全世界显示了难以置信的威力。许多对日本有体验或了解的西方人士都认为日本不可能投降。他们声称，幻想那些分布在亚洲和太平洋诸岛上的日军会和平地放下武器，简直是过于天真。日军的许多部队还没遭受过地区性的失败，他们还确信自己的战争是正义的。日本本土各岛，到处都是誓死顽抗者。占领军‐‐其先头部队只能是小部队‐‐如果前进至舰炮射程以外，就有被残杀的危险。在战争中，日本人是什么事都干出来的：他们是好战的民族。这类美国分析家没有考虑到&ldo;忠&rdo;的作用。天皇说了话，战争就结束了。在天皇的声音尚未广播之前，顽强的反对者们围住皇宫，试图阻止停战诏书的宣布。但一旦宣布，他们就全都服从了。不论是在满洲，或爪哇等地的前线司令官，或者是本土的东条们没有一个人反对。我们的军队在机场着陆后，受到了礼貌的欢迎。外国记者中有一个人这样写道，早晨着陆时还手指不离手枪，中午时就把枪收了起来，傍晚便悠闲地上街采购日用品了。日本人现在是用遵守和平的办法使&ldo;陛下安心&rdo;了。而在一个星期前，他们还发誓要奋身用竹枪击退夷狄来使&ldo;陛下安心&rdo;呢？

这种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除非那些西方人，他们不承认支配人类行为的情绪是会变化的。有些人宣称，日本民族只会灭绝，别无其他出路；另一些人则主张，只有自由主义者掌握政权，推翻现政府，日本才能得救。这两种分析，如果说的是一个全力以赴、全民支持，进行总体战的西方国家，那还可以理解。但是，他们以为日本的行动方针和西方国家基本相同，这就错了。甚至在平安无事地占领日本几个月之后，有些西方人土还在预言，一切机会均已失去，因为日本没有发生西方式的革命，或者说因为&ldo;日本人不懂得他们已经被打败&rdo;。这是西方的社会哲学，是以西方的真理标准为基础的。但是，日本不是西方国家，它没有采用西方各国那种最后的力量：革命。它也没有用消极破坏等办法来对抗占领军。他们使用自己所固有的力量，即能够在战斗力未被完全摧毁以前，就要求自己把无条件投降这一巨大代价作为&ldo;忠&rdo;。在他们看来，这种巨大的代价仍然是有价值的，他们获得了最珍视的东西，他们有权力说：这是天皇的命令，即使是投降的命令。也就是说，即使投降，最高的法律仍然是&ldo;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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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ldo;情义最难接受&rdo;

日本人常说，&ldo;情义最难接受&rdo;。一个人必须报答&ldo;情义&rdo;，就象必须报答&ldo;义务&rdo;一样。但是，&ldo;情义&rdo;所要求的义务和&ldo;义务&rdo;所要求的义务分属不同的系列。英语中根本找不到与&ldo;情义&rdo;相当的词。人类学家从世界文化中所发现的一切奇特的道德义务范畴中，&ldo;情义&rdo;也是最奇特的一个。它是日本所特有的。&ldo;忠&rdo;与&ldo;孝&rdo;是日本和中国共有的道德规范，日本对这两个概念虽有些改变，但与其它东方各国所熟悉的道德性要求仍有某种渊源类似点。&ldo;情义&rdo;则既与中国儒教无关，也非来自东方的佛教。它是日本独有的范畴，不了解情义就不可能了解日本人的行为方式。日本人在谈及行为的动机、名誉以及他在本国所遇到的各种麻烦时，都经常要说到&ldo;情义&rdo;。

在西方人看来，&ldo;情义&rdo;包含一系列混杂的义务（参阅本书第81‐82页表格）：从报答旧恩直到复仇。难怪日本人不想向西方人解释&ldo;情义&rdo;的含义，就连他们自己的辞书也很难对这个词下定义。有一本日语辞典的释义（按我的翻译）是：&ldo;正道；人应遵循之道；为免遭世人非议做不愿意做的事。&rdo;这当然无法使西方人得其要领，但&ldo;不愿意&rdo;一语却指明：&ldo;情义&rdo;与&ldo;义务&rdo;显然有别。&ldo;义务&rdo;，不论其对个人要求如何艰巨，至少总是指对其骨肉近亲，或者对代表其祖国、其生活方式及其爱国精神的最高统治者所应尽的一系列责任。这种牢固的联系是与生俱来的，因而理应履行。尽管&ldo;义务&rdo;中的某些特定行为也会使人&ldo;不愿意&rdo;，但&ldo;义务&rdo;的定义中绝不会有&ldo;不愿意&rdo;做的意思。对&ldo;情义&rdo;的报答则充满内心的不快。在&ldo;情义&rdo;的领域中，欠情者的难处是无以复加的。

&ldo;情义&rdo;有显然不同的两类。一类我称之为&ldo;对社会的情义&rdo;，按字面解释就是&ldo;报答情义&rdo;，亦即向同伙人报恩的义务；另一类我称之为&ldo;对名誉的情义&rdo;，大体上类似于德国人的&ldo;名誉&rdo;，即保持名誉不受任何玷污的责任。&ldo;对社会的情义&rdo;可以大体描述为履行契约性的关系，它与&ldo;义务&rdo;的区别在于后者是履行生而具有的亲属责任。因此，&ldo;情义&rdo;的范围包括对姻亲家属应负的一切义务，而&ldo;义务&rdo;的范围则包括对直接家属应负的一切义务。岳父、公公称作&ldo;情义&rdo;上的父亲，岳母、婆婆称作&ldo;情义&rdo;上的母亲。姻兄弟、姻姐妹也称作&ldo;情义&rdo;上的兄弟、姐妹。这一套称谓既适用于对配偶的亲属，也适用于对亲属的配偶。在日本，婚姻当然是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契约关系。对配偶的家庭终身履行契约性义务，就是&ldo;履行情义&rdo;，其中最沉重的是对安排此项契约的父母的情义。年轻的儿媳对婆婆的&ldo;情义&rdo;尤其沉重，恰如日本人所说，儿媳居住的家庭不是她出生的家庭。丈夫对岳父的义务要不同一些，但也很可怕。因为岳父有困难时，女婿必须借给钱，还要履行其他契约性义务。如同一位日本人所说：&ldo;儿子成人后侍奉自己亲生母亲是出于爱母之情，这不是情义。&rdo;凡是发自内心的行动都不能说是&ldo;情义&rdo;。对姻亲的义务则不能含糊，不论多大代价，必须履行，以免遭受世人谴责说：&ldo;此人不懂情义&rdo;，这种谴责是令人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