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无语,在灵前上了几柱香就下山了。出得山门外,宁一刀感慨万千地回首望,见高远处的山门旁有一个默默扫地的黑衣道人,宁一刀忽然发现他的眼神似乎和那只墙壁上的狗一样,连跛的腿都一样。
忘忧山上风景怡人,翠荫如盖,鸟语缠绵,柔和的清风徐徐送来山下寺庙的钟罄佛音,一派远离俗世的清净,让俗务缠身的人把烦恼忧愁也消解了。因此,有不少人慕名来登山游玩,远眺城市风景,小雨过后,更可领略山涧飞泻的流泉,偶尔还会惊喜地发现林梢上飞过的小鸟,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叹。但人们并不知晓高处茂密的树枝上除了鸟儿还有一个人。
他闭着眼睛,坚毅刚直的脸孔瘦削如刀刻,怀里抱剑斜靠在树干上假寐。
阔别经年,西门行重返留给他伤心记忆的城市,风尘朴朴地痴立在熟悉又陌生的繁华街头,在起伏如浪的人潮中茫然若失,昔日的快乐和痛苦像风一样远去了,但风刮过的伤痕却没有消逝,常在孤独的不眠夜晚响起回忆的呼啸。虽然在这城市有位好朋友,但西门行并不准备打扰他,随着年龄的加大,他越觉得和朋友是两个世界的人,朋友有自己宁静幸福的家庭和学业,而自己是四海为家,浪荡江湖的人。他身上并无多余的钱去旅社投宿,便按照游历的习惯在城市的边缘找一片树林栖身。这里僻处寺院的后山,环境清幽,离城市又不算太远,正是理想的去处,但他意想不到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让他又惊又喜的线索‐‐怪物的爪痕,于是他决定守伏怪物再次归来。后来碰巧遇到了宁一刀,两人激动地交谈,依依不舍地话别。宁一刀这一去一直没有再来,西门行也没有责怪他,猜测他是学业太紧张了。他渴了就喝山泉,饿了就去山下买些冷面馒头,困倦就倒在树干上眯一会,好在他漂泊惯了,不以苦为苦,全心地守侯着天成子来临。
这时,他正乱七八糟地想一些心事。
&ldo;陈雨呢,人去哪里了?!&rdo;突然树梢下带着哭音的异常叫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拨开树枝,见树下一名女老师正焦急地数着孩子,孩子们叽叽喳喳,都说没见到。西门行粗略地听了几句大致上已了解情况,学校组织秋游,来到山上以后,突然发现一名学生不见了。西门行蓦地心中一跳,惕然想到,难道天成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他立时挺身坐起,不慎剑柄带着了枝叶,跌落下几片绿叶。女老师疑惑地抬头望,接着生气地道:&ldo;陈雨,赶快下来!你太淘气了!&rdo;她误以为是失踪的学生爬在树上躲藏。西门行见藏身不住,将剑用布裹好,往肩背上一搭,脚背倒勾树干,整个人挂垂下来,然后双手稳稳捞住下面一段干枝,猿猴般轻灵地落到地上。女老师吓了一跳,搂拢了几个学生,紧张地问:&ldo;你是干什么的,躲在树上干什么?&rdo;西门行这才想起自己一段时间没有梳洗,胡子一定长了,头发也蓬乱,或者像个野人,难怪女老师这样害怕。他退了两步,表示没有恶意:&ldo;我是这样的护林员。&rdo;这女老师也甚年轻,社会阅历不够丰富,或许也因为西门行一双诚挚的眼睛,经他这样一说,便信了,焦急不安地求助:&ldo;啊!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一个学生,胖圆脸,个子大概有这样高。&rdo;她认真地伸手比划着学生的高度。西门行觉得这老师有些孩子气,微微一笑说:&ldo;我没有见着,不过我对这里环境很熟。这样吧,我去找孩子,你先把这里的孩子都集中在一个地方,不能再走失了,等我的消息。&rdo;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不知怎么,女老师心中一安,像找到了根主心骨一样,出神地注视着他宽阔厚实的背影走进密林深处。有调皮的学生嚷起来:&ldo;大家快看,齐老师的脸红了!&rdo;齐老师平日不摆架子,随和亲切,所以学生竟是不害怕她。齐老师大羞,恼说:&ldo;张小乐,不许开老师的玩笑!&rdo;&ldo;喔,齐老师想嫁人喽‐‐!&rdo;孩子们毕竟不知忧愁,都开心起哄了。
经过前段时间的搜索侦察,西门行对这里的山形地貌可说是了若指掌,凡是容易匿蔽的地方,都踏了个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他徒劳无功地带着疑惑打转回去,却发现女老师正搂着一个胖圆脸的孩子教训着什么,旁边站着一位青衣白袜的僧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瘦,腰板笔直,一头疏短的花白发,浑身有一种从容清净的气度。这僧人见他出现也瞄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对照,西门行只觉得他目光中满是祥和慈善之意,便也礼貌地笑了笑。僧人向齐老师施了个礼,径自下山去了。齐老师看西门行回来,笑着说:&ldo;麻烦你了,孩子已找到了,他居然一个人偷跑到山下的寺庙玩,真是太顽皮了,幸亏这位大师问清楚送上山来,不然我非急死不可。&rdo;西门行抚着孩子的头说:&ldo;那太好了,小朋友,以后不许太贪玩哦。&rdo;齐老师拍拍孩子的肩膀:&ldo;陈雨,还不谢谢叔叔。&rdo;陈雨脸上挂泪道:&ldo;谢谢叔叔。&rdo;西门行见他蹙着眉头,似乎有点疼痛不安,凝神一瞧,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自然了,拉过孩子一看,颈后压着两根淡淡乌黑的指印,正在慢慢地褪色。西门行知道事有蹊跷,见僧人的背影已消失在下山的林荫,忙拔脚赶了上去,大声说:&ldo;大师,稍等!&rdo;那僧人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应,反加快脚步。西门行离开孩子们的视线后,提气在相邻的几株树身上连蹬几脚,行走如飞,凌空一个筋斗稳稳落在僧人面前,背对着他:&ldo;你对孩子做了什么?&rdo;僧人没有惊讶,平静地说:&ldo;两脉之封。&rdo;西门行霍然转身,怒目相向道:&ldo;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伤他的二脉!&rdo;僧人低垂眼帘,双手合十:&ldo;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也是为了他好,难道施主疑心我有害人之心不成?&rdo;西门行冷笑连连:&ldo;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从未听过这种奇怪的说法,伤人二脉反说是对人有好处的?&rdo;僧人道:&ldo;这二脉对于现代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惟有封住这两脉,他的阴阳眼才不至于造成恐怖的后果。&rdo;西门行知道阴阳眼对普通人的害处,常有人经受不住折磨而发疯,他半信半疑:&ldo;您怎么知道他有阴阳眼?&rdo;僧人说:&ldo;佛曰:不可说。&rdo;西门行哑然失笑,这和尚居然和他打起机锋来,西门行这才正式行了礼,询问僧人的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