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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中午放学的时候，宁一刀由于值日，锁了门后才离开教室，人潮早已散尽，喧嚣的校园变得格外安静。来到校门口，见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拦在教五（3）班语文的张老师面前，他苦苦哀求着什么，而张老师显得极不耐烦。

那男孩突然跪了下去。张老师着慌道：&ldo;你这孩子，真是古怪！快起来快起来。&rdo;男孩低垂着头，一手兀自拉着张老师的裤腿：&ldo;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好么？&rdo;他抬起头，黑亮闪烁的眼睛充满了希冀。张老师努力地解他的手，一边说：&ldo;哎呀，你这孩子真是莫名其妙，叫你家长带你来学校报名注册吧。&rdo;男孩黯然道：&ldo;可是。。。我家没钱。。。&rdo;张老师怔怔，&ldo;那我就帮不上忙了，这是社会问题，应该交给社会去管理，你可以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自己的情况。&rdo;男孩的手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默然地站起身，眼光瞥到宁一刀，饱含着忿忿不平的神情。宁一刀友好地朝他笑笑。那男孩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抹了把脸，拔腿跑了，转眼消失在道路转角。

宁一刀摇摇头，心想真是个怪人。从学校到家有条近路，是条窄小的巷子，沿着墙是条浑黑的污水沟，几根班驳的木质电线杆子零落地插在两边的矮墙旁，杆上套着老旧的路灯，顽固地顶着脱漆的圆锥形灯帽，也不知晚上是否放亮。几株年老的古楝树张着浓阴点缀着清净的环境，常引得燕子在电线上起落呢喃。宁一刀迈步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往家里赶，妈妈中午会做什么好吃的呢？红烧鱼吧，蒜瓣葱姜，红白相间，用筷子夹一块鱼肉，放到舌头上，那该多惬意。宁一刀越想越馋，饥肠漉漉地加快步子。

突然听见阵幽幽的哭泣，宁一刀停下步子，张望寻觅声音的出处。角落的墙边露出半边衣服，宁一刀走过去一看，一个女学生蹲着身子靠墙抽泣。宁一刀询问：&ldo;你怎么哭啦？&rdo;女学生眼里泛着泪花，哽咽道：&ldo;有人弄脏了我的衣服。&rdo;宁一刀见她雪白的裙上被泼了乌黑的阴沟水，发出腐臭的气味。&ldo;真是过分！&rdo;他习惯性地抓紧拳头：&ldo;是什么人？&rdo;

&ldo;一个又黑又壮的男孩子，要比你高半个头。&rdo;她失望地哭起来，&ldo;你肯定打不过他。&rdo;

宁一刀霍然省悟，回忆起上学时张喻的遭遇，&ldo;原来是他，他往什么方向走了？&rdo;女学生伸手一指，&ldo;刚走。&rdo;宁一刀撒腿追去，一边回头叫：&ldo;回家洗洗就没事了，快回家去吧。&rdo;

巷子两边是灰色的粗陋墙壁，左转右转，九曲十回，宁一刀终于见到前路有个人影，正仰头看着一户居民家垂出墙外的果树枝，上面结满了累累的青柿。宁一刀怒喝一声：&ldo;你为什么要欺负人！&rdo;那孩子转头来看，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眼里闪着光，皮肤呈健康的黑色，一副强壮精明的神气，正是早先在校门外拦住张老师拜师的人。宁一刀一呆，有些意外地道：&ldo;是你。&rdo;

那男孩嘿嘿一笑：&ldo;怎么着，想找我练练？&rdo;伸手活动了下指腕，扳得关节咔咔响。

宁一刀质问道：&ldo;你为什么要欺负人？&rdo;

男孩轻蔑一笑，&ldo;我做什么用不着向你解释。&rdo;他衣服款式陈旧，洗补得干净，似乎藏着一身的傲骨。

宁一刀不知为什么生不出气，反而有点同情对方，轻声道：&ldo;你想读书吗？&rdo;男孩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地看着他，眼里腾起股怒火：&ldo;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rdo;

宁一刀诚恳地摇摇头：&ldo;不是，我没有半点嘲讽你的意思。&rdo;

男孩冷笑着看他：&ldo;那不是嘲讽是什么？&rdo;

&ldo;我想帮助你。&rdo;

&ldo;帮我？&rdo;男孩冷嗤起来，&ldo;你怎么帮我？&rdo;

宁一刀手里攥着的只有五毛钱，面对现实的问题，他力不从心，张张嘴唇，却说不出话。男孩冲地上呸了口唾沫，&ldo;我不需要谁帮，你也别假惺惺装好人，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别再被我瞧见，见一次打一次。&rdo;解下衣服，包了几颗从树上摘下的柿子。

&ldo;你在偷东西。&rdo;

男孩眼皮也不抬：&ldo;我没有偷，我是拿，这么好的柿子光是挂在有钱人家里当做盆景欣赏不是太浪费了吗。&rdo;

&ldo;可你没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就算偷！&rdo;

男孩轻蔑地看着他，仿佛讥笑他的天真，深沉地道：&ldo;所有的道理在饥饿面前都微不足道，我只知道我饿了，就要吃，如果你看不过眼，可以来拦我，只要你有这个本事。&rdo;

宁一刀其实也觉得摘几颗柿子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强烈的自尊心不能容忍对方轻蔑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般，&ldo;好，不管你偷还是拿，你必须向那个女孩子道歉！&rdo;

男孩包上衣服，打算离开，&ldo;凭什么？&rdo;

宁一刀再也压抑不住被轻视的怒气，挥出拳头，&ldo;凭我！&rdo;

男孩没有防备他突然袭来，肩头上受了一拳，包着的衣服抖散，柿子滚进了阴沟里。男孩发呆地看着没在污水里沉浮的果实，嘴唇抖动。宁一刀感到过意不去，刚想向他道歉。男孩转过头来，眼里凶光毕露：&ldo;你活腻了！&rdo;扑了上来。宁一刀感觉脸头上中了两拳，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当下也怒火中烧，扯住对方，两人扭打在一起。突然那男孩不动了，只是呼呼喘着粗气，他虎目冒着怒火，道：&ldo;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打了吗？我生怕自己出手太重，把你打死了！&rdo;宁一刀怔怔地松开手，退开几步，懊丧地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连胸襟都比不上此人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