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在我们这块土地上成就了一些离奇的事情,而这就是其中不凡的一件。这件事能在比勒陀利亚富人区的荷兰新教教堂中发生,就显得更加非同寻常。这就如同美国南部的白人牧师在黑人牧师布道的教堂里,为隔离黑鬼而赔礼道歉;又如同以色列前总理本雅明&iddot;内塔尼亚胡到约旦河西岸为巴勒斯坦领土上的犹太定居点赔礼道歉一般。我们共同的祖国的确充满了希望。只有最为冷酷的人才会对此无动于衷。这个例子,再次显示了上帝通过委员会实现的非同寻常的和解。
在委员会的早期工作中,我们在开普敦附近的帕尔举行过一次听证。当时最重要、最感人的,莫过于荷兰新教教会主要神学院所在地斯泰伦勃斯的白人长老会发表的讲话。他们坦言没有遵从耶稣基督福音书中的要求和戒律,这是我们从他们口中听到的最直接、最明确的忏悔。长老会对自己与非正义的社会政治制度沆瀣一气,而不是和穷人、下层人及被压迫的人们站在一起,并未含糊其辞。在往往是自我狡辩的氛围里,这不啻是一股清新的空气。
在帕尔举办了一个特别展览,展示种族主义历史和反种族隔离斗争的重大时刻。其中一个部分是关于征兵的,展品之一是士兵华莱士&iddot;麦克格莱格在纳米比亚争取独立的斗争中使用过的军服和武器。他出生在阿非利卡人家。他母亲安娜玛丽还不能接受儿子已战死边境的事实。在书面陈述中,她对我们说:
我被告知,我的儿子在[纳米比亚北部]离奥沙卡提几公里的地方被杀。他被裹在厚厚的密封塑料袋里运回了家。我们接到命令,不得打开塑料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儿子四肢还完整。他叔叔双手摸遍了塑料袋,确认了这一点。我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我知道这是军事法律。即使孩子躺在那里死了,也不能再看他一眼。给华莱士下葬的那天,他的棺材也没有打开。我最后一次看到儿子,已经是10年前了,而为他安葬也已经9年,但我仍在挣扎着完成对华莱士的悼念。
有时我怀疑装在塑料袋里的究竟是不是他。如果我没能亲眼看着他离开,我如何能在心中让他安息呢?当我失去我深深爱着的母亲时,我看到了她,触摸到了她,因而能够与她分离,继续生活下去。但是在华莱士身上,却有那么多没有解开的疑问。
我痛苦挣扎着,我想知道他究竟死在哪里?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有谁和他在一起?有没有人曾试图帮他保住性命?是哪位医生救治他的?我从未得到问这些问题的机会,也没有人对我儿子的死给我任何解释……
我有时仿佛看到华莱士就在大街上。我清楚地记得有两次,我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他。其实只是个像他的人而已。在儿子死亡和诞辰纪念日上,我尤其感到痛苦。1月份,他就应该是30岁了。我把他的所有照片都保存在相册中,以安慰自己的心灵。可是当许多事情仍是悬念的时候,这样做是很难的。
委员会安排麦克格莱格一家和曾与他们的儿子一起行动的人见了面。他描述了华莱士死时的情景,安娜玛丽&iddot;麦克格莱格太太一直低声念叨着:&ldo;hyisrerigdood(他真的死了)。&rdo;一旦事实确凿无疑了,她似乎就能够接受这一灾难,将一切了结了。她不必再自我折磨,妄想着部队搞错了,她的儿子还活着。
我无法忘记一个到委员会作证的母亲的凄惨哭声。她告诉我们她儿子失踪了。她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她不能肯定,但觉得他已经不大可能还活着,因为他音讯全无,也没有什么被流放的传言来打破一直折磨她的沉寂。她从心底里发出请求:&ldo;你们难道不能找到他的一块骨头,让我好好地为他的遗骸下葬吗?&rdo;
反种族主义斗争经受了残酷的考验。特务们总是趁着夜色,绑架被他们怀疑为&ldo;恐怖分子&rdo;的人或者解放运动的地下干部,以及尚属合法的反种族隔离运动的领头人。然后,他们将人质押到偏远的警察局或农场,酷刑折磨,最后常常把这些人杀掉。他们还经常越过南非边境,理直气壮地进入邻国,侵犯这些国家的主权与领土完整,劫持他们想要的人,并随心所欲地进行处置。许多人就这样失踪了,剩下的只有母亲悲伤的哭声。没有委员会,这哭声只能随风飘去,消失在无奈的叹息中。
差不多有200多人失踪。掌握了大赦申请中的信息之后,我们的调查人员奔赴到全国各个角落调查。警察和其他安全部门似乎颇为成功地争取到了个别农场主和帮手的合作,把不少人掩埋在鲜为人知的墓地,帮他们掩盖着黑暗的秘密。如果没有那么多寻常白人百姓自愿与国家合作,种族隔离恐怕垮台的时间要早得多。或许他们的确相信自己是在为抵制共产主义的泛滥作出一份贡献。否则,很难理解为什么普普通通的守法公民,竟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参与如此残忍的行动。难怪一些解放运动组织认为,农场主,特别是边境地区的农场主,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平民,而是军事机器的一个有机部分,理应成为军事打击的目标。真相与和解委员会驳斥了这一观点,但不难理解为什么有人坚持此论。
有些农场神秘地掩埋了不止一人,成为了死亡农场。一次,委员会的调查人员打开了三个坟墓,以为每个坟中可以找到一具尸体,但实际却是4具,一共12具死尸。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尸体的发掘是在警犬帮助下,由懂得识别地表各种痕迹的专家进行的。病理学家和法医专家帮助我们整理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