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不是生气,他吸了吸鼻子,那一霎竟觉得自己一生都离不开这个人,眼前模模糊糊,又陡然拼命眨眼把眼泪生生憋回去。
居同野不知为何惹了他不快,忙粗手粗脚摘了草帽放回摊子上:“走吧走吧。”
沈吟伸长手拿回草帽,反而给居同野带上,又调整了个端正,定定地盯着他,凝视良久,眼神里的真挚光源不会骗人:“好看。”
见沈吟要给自己买草帽,居同野哪里舍得,忙摘下草帽放回原处,推搡着他就要走:“不要不要,还是走吧。”
然而这番他却推搡不动,沈吟不予理会,硬是买下草帽,还三番五次打开他试图阻止的手,非要亲手给他带上不可:“好看……我好不好。”
居同野呆呆的,喧嚣繁盛的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无数目光似乎都在瞧着二人,局促不安:“好。”
沈吟心满意足,找了座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客栈。
前几晚要么睡野外要么睡驿站,居同野早就知道客栈这么个新奇玩意,沈吟突然要带他住进这里,他忽的觉得自己不太相配,进来又想出去。
小二站在二楼等着两人,这两人怎么回事?他待客的时间不长,也明白奇葩客人的道理。
沈吟对他伸出一只手:“这算什么,琼楼玉宇,龙肝凤腑,名川盛迹,你要,我都能给你。”
那人站在高了几阶的台阶上,对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像是轮两头尖的弯弯新月,要他顺着尖尖的一角爬上来,然后一人一月便只剩下你与我永远不分离了。
第二十六章百态人生
沈吟和居同野随着殷勤招待的小二上了三楼,这家店生意极好,大堂人声鼎沸,客房人满为患,似乎风和日丽大家都嫌银子太多太重。
路过一间敞开的客房,一大一小两人正在看房,高个男人做书生打扮,身量不高的是个约莫八九岁大小的书童,肩头担着扁担,两头各坠一个被麻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竹筐,竹筐里似乎有千斤重量,沉沉甸甸的将扁担两头坠下去。
小小年纪,肩头之重,居同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书童也是个敏感的小孩,回头望了一眼,两腮如桃,眉眼细腻如画,是个极讨人喜欢的乖巧模样,见居同野看他也回以灿烂笑容,两腮梨涡一左一右深深嵌着,是个好看的孩子。
书生也察觉到这一大一小的注视,转身看过来。
居同野还没来得及看清,沈吟就猛地拽着他的腰带,勒犯人似的将他拽进隔壁房间。
进了房,沈吟二话不说直接将小二往外轰。
小二扒着门框尽心尽责不遗余力地伺候客官:“两位公子需要什么吃食还要热水——”
“都不需要!”沈吟大吼一声,终于关了房门,上了闩,又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聒噪。”
沈吟一蹦一跳地过来,伸手就要脱居同野衣服:“心肝,有些日子没睡上安稳觉了。”
居同野还在想刚才见到的花儿一般的书童,猛地回过神,明白那一瞬的奇怪感觉究竟为何:“那书童小豆丁,扁担却如此重,他是怎抬得起的!”
沈吟圆眼怒瞪,把人翻转按在桌上,满腔暴虐只想把人揉搓干净囫囵吞入腹中,好似食人恶鬼,温柔手段悉数抛之脑后:“这个时候还有胆子想别人!还是个小娃娃!”
居同野没有为砧板鱼肉的自觉,自顾自辩解道:“不是,你且仔细想想。”
“拿你男人跟个娃娃比,同野,你是不是对本官那玩意不满意?”沈吟恼道,抬手冲着高耸臀峰就在是啪啪几巴掌,皮肉声音如铃铛脆响,不知道还以为有人在房内大展厨艺拍个黄瓜凉拌来吃。
巴掌猝不及防,居同野哎呦两声,挣扎着想跳开。自打居同野认识沈吟之后,真是挨了一辈子的打,他幼时乖巧,画地为圈,不叫动站一天都不会动,爹娘都不舍得打。蜜色皮肉也掩盖不了隐约的淡淡红晕,沈吟哪里按捺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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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传来流水娟娟般的琵琶声,歌声轻盈,人声与琵琶同调。原是个家中饶有钱财的独生公子,姓何名雄飞,从该名可知其父其母在独自寄托了殷殷希望,可惜天意弄人事与愿违。
何雄飞日日游手好闲结交不少地痞流氓,呼猪朋唤狗友,狎妓嫖娼酒赌齐行,挥霍钱财如流水,何家老爷夫人恨铁不成钢,见他进妓院青楼便给与一顿无情暴打。何雄飞每每被打得皮肉开花,也管不了胯下二两肉,搁着家中小妾和通房丫鬟足有七八个,百花争艳偏偏不去看。何雄飞就好这风尘烟花红尘浪荡,这日悄悄溜出家门,叫了两个妓子外出开房,摆酒列食,准备大玩三个日夜,也不枉回家后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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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住着那对书生书童,倒是安静。
书童搁下扁担拴好房门,仔细检查一番,便蹲在一只竹筐边掀开遮蔽麻布,露出一个漆黑如墨的头顶。
竹筐里蹲着个瘦削白皙的少年,年龄应该不小,圆圆的眼睛粉面桃腮平白减了不少岁月痕迹。少年嘴里还叼着米饼,从未咬过的那头撕下一半递给书童,边嚼边问:“冬冬,咱们到哪了?”
“呜呜——”名唤“冬冬”的书童仿佛饿死鬼投生,把半个米饼囫囵塞进嘴里,眼角流出幸福的眼泪,两腮滚滚圆润,口中含糊不清。他终于咽下去,意犹未尽舔了一圈唇:“太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