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大路朝天。居同野推了他一把:“你走吧。”
沈吟呆呆地望着他,走?
居同野想他怎么那么快就忘了,提醒道:“你不走还想等着被抓回去?”
“你救我走是让我自己走。”沈吟上前想拉他手腕,居同野猛地跳开,沈吟忽的想起来他的那番话,千不该万不该脸皮如城墙厚也有被打磨光滑的一天,急急忙忙又去拉,“要走,你也得跟我一起走。”
三番五次,居同野不给他拉,躲得滑溜溜跟鱼似的。
沈吟抓不住急了,一跺脚:“是因为我说的话吗?那是我骗你的,我怕你为我涉险故意骗你的,你个笨蛋怎么还当真了。”
居同野眼睛里腾起一束光:“我不笨,我听得出来,至少没你的想的那么笨。只是我不能走,我走了,暇州怎么办?我家就在那里,我一辈子都在那里。你那么聪明,天大地大去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只是别再骗人了——你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来暇州我就知道你是要走的,你也别记得我,我马上就要把你忘了。”
沈吟见居同野边说边后退,气得肺都要炸了,火冒三丈咬着牙道:“居同野!你敢!”
居同野压根就没想过要跟沈吟一起走,沈吟逃了,徐大人必然要兴师问罪,他怕徐大人拿曾响和暇州百姓出气,必须回去顶罪。也不是为了谁,就是要去。居同野又后退一步,沈吟预感不妙心更是先被砍了半截,手指点着他狂怒不已:“再退一步信不信我剁了你!”
居同野头也不回,转身便跑,真的是毫不犹豫,一点情面都没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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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同野一路饿着肚子,终于回到暇州。他端着架子救沈吟,无暇顾忌肚子,等五脏庙饿到发疼,他业已身无分文地在半路上。钱和荷包都一并给了沈吟,他想着反正自己也要吃牢饭,有没有钱都一样。
进牢房之前他可能还有几天,许是一天,许是三四天,总归不会很久。居同野还得吃东西,衙门里还有百姓孝敬给沈吟的特产,他估摸着应该能吃到被活捉。
到时候他在自家衙门里被捉,也算是对父老乡亲有个交代,不知道他们会在茶语饭后议论多久。
屋檐下吊着腊肉和熏鱼,居同野没舍得吃,想留给曾响让他带回家。半袋地瓜换了几种吃法吃了几天,吃到嘴里没有地瓜味了也不见有人敲门。不仅没有人敲门,曾响也没有来衙门。居同野担心他一出门就有人来抓他,不敢踏出衙门一步。
居同野想曾响应该是伤透了心,才得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沈吟玩得太疯了,骗了那么多人。换作他,此刻也定然躲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他不是曾响,他是居同野,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想着,他便听见曾响的脚步声。
曾响像嗅见骨头香的大野狗,从十里外狂奔疾驰而来,连声唤着“居大哥”。
居同野不知他怎会如此开心,曾响已经笑得快要走不动道,这和他的预料大相径庭。
曾响如一直被人挠着胳肢窝,坐在台阶上独自笑了一炷香的功夫,哈哈的声音震动屋檐,吓跑了不少老鼠蟑螂。
居同野不想跟他一起疯,琢磨着怎么连他也疯了,莫不是传染,便默默收拾起自己抄的四不像的字。用的是沈吟留下的小狼毫、墨锭、砚台以及几张一品宣,宣纸反复用。沈吟既然都走了,居同野想他收下这些东西也无可厚非。只可惜没能学几个字,他照葫芦画瓢,描了个轮廓,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曾响终于笑够了,嘻嘻哈哈地开始说道起来:“居大哥,你是没瞧见,沈大人可威风了,带着一伙兵把葭县衙门抄了,什么徐大人胡县丞都傻了眼了,我在人群中瞧得清清楚楚——”
“沈大人?”居同野惊掉了手中的小狼毫,啪的一声,笔杆子摔断了似的,他像是犯了大错忙不迭捡起来。
曾响依旧欣喜若狂道:“对啊,沈大人,真的是沈大人!他看见我在人群中还招呼我,让我先回来,他处理好那边的事就回来。”
居同野云里雾里一时不知在说什么:“他要回来?”
“别收,沈大人回来还要用。”曾响见居同野似乎要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蹦蹦跳跳地进屋,夺下毛笔撅着嘴吹了吹灰,欢天喜地地搁在笔架上,“他亲口说的,等手里的事忙完就回。”
至此居同野终于反应过来,摊在椅子里:“他不是假的吗?”
曾响吹毛求疵,嫌居同野手糙,把桌面上的文房四宝又挨个摆了一遍,见居同野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没见过世面。他自诩见过大场面,非同一般了!翘着下巴,自豪道:“怎么可能是假的,假的怎么调官兵,假的怎么一封信就把巡抚给说服了。沈大爷一定是故意的,放长线钓大鱼,好把整个葭县的贪官污吏贿赂公行的一网打尽。”
居同野终于怒了,像是要把所有怒火倾倒在曾响身上:“信,什么信?还有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怎么不见你人!”
曾响忙不迭跳开,委委屈屈道:“我听沈大人的话送信去了,他说如果他出事了就去把信送给周巡抚。我怕信被人发现藏在家里,等我拿到信再回来,你又不在。我怕耽误沈大人的大事也不敢耽搁就直接去送信。居大哥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我实在是担心沈大人。”
居同野发了通莫名其妙的火也算能镇定下来,瞧着成堆的卷宗分外扎眼:“我问你,他真的是个官?那他的官服官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