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果然立着一道人影,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到黎子清回头,便伸出手朝他挥了挥,应该还说了话,却离得远听不甚清,恰逢一阵微风拂过,老槐树的新芽上下不停地摇动,好像在学着道别。
车子开出医院大门,黎子清又回头看了看,二楼窗口的影子不见了,他收回身体坐正,突然开口问旁边的人:&ldo;顾总,黎叔叔到底生了什么病?&rdo;
顾西恩似乎早就预见了他会问,偏头看了看他,也不隐瞒,直接道:&ldo;肺癌。&rdo;
黎子清的神色看不出变化,只是安静了半分多钟,才再次缓缓地开口,声音隐约有些颤抖:&ldo;……已经确诊了?&rdo;
&ldo;嗯,不过你不用担心。&rdo;顾西恩说:&ldo;发现得及时,还是早期,他也很积极地在配合治疗。老人家很惜命的,&rdo;顾西恩扭头冲他宽慰地笑了笑,&ldo;你也是他最大的牵挂。&rdo;
&ldo;谢谢。&rdo;黎子清说。
车子在拥堵的市区走走停停,在某个十字路口因为避让不受交通规则的行人,顾西恩猛踩刹车,脸色愠怒,滴滴几声连着按了按喇叭,行人加快步伐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
副驾的黎子清突然捂着嘴干呕起来,顾西恩一愣,方向盘调转靠边停下,慌忙问他:&ldo;你晕车?&rdo;
黎子清本想摇头否认,却压不住胃里不停翻涌上来的恶心感,缓了一下才说:&ldo;稍微有一点,抱歉。&rdo;
顾西恩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说:&ldo;你脸色很差。&rdo;
黎子清勉强笑了一下,&ldo;最近没休息好的缘故,你不用管我,继续开吧。&rdo;
两边的车窗突然各自往下降到底,然后听到顾西恩说:&ldo;对流风吹一吹应该会好一点,这里不能停太久,你稍微忍忍,就快到你家了。&rdo;
黎子清捂着嘴点了点头,胃部的不适引起一阵头晕目眩,他不敢说话,害怕一张嘴就真的会吐出来。
车子最后拐了个弯开上一条稍窄的道路,导航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却突然从前窗玻璃右侧闪进来一道深灰色的影子。顾西恩心里咯噔一下再次猛踩刹车,就见一辆阿斯顿马丁冷不丁地斜插过来,轮胎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呼啸,接着戛然停下,车头抵着车头,十足的挑衅意味。
莫名其妙的顾西恩:&ldo;???&rdo;
心里有数的黎子清:&ldo;……&rdo;
黎子清靠在座椅上缓了一两秒,然后伸手去解安全带,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其他别的原因,他此刻双手抖得有些过于激烈,以致于一时半刻竟没能成功地解开。
顾西恩伸手过来帮他摁开安全带扣,黎子清慌忙说了声谢谢,转身扭开车门准备下车。
一道人影绕过车头闪身过来,赶在黎子清推开车门的前一秒,从外面猛地将副驾车门拉开,黎子清的手还搭在车内的把手上,猝不及防被外力一拽,险些被带得跌倒在地。幸而又被顾西恩伸手拉了一把,人虽然没跌出去,胳膊却实实在在地扯了一下,黎子清吃痛地吸了口气,揉着胳膊靠回椅背,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面色森寒可怖的蓄意肇事者。
对方似乎不肯先说点些什么,只沉默着盯着他的脸看,黎子清憋了一口气,缓缓地说:&ldo;你让一下好吗?我要下车了。&rdo;
季冰的视线从顾西恩身上一扫而过,重新锁定黎子清,冷冷地质问:&ldo;你去哪儿了?&rdo;
&ldo;看望病人。&rdo;黎子清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讲出来的话也不掺半分虚假。
&ldo;什么病人?&rdo;季冰却嗤笑一声,看着他说:&ldo;你不是孤儿吗?还是我又记错了?&rdo;
黎子清的表情仿佛已经刀枪不入,一双眸子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ldo;这位先生,&rdo;驾驶座上的顾西恩突然插话进来,笑眯眯地对他说:&ldo;你开豪车带名表,看起来也是十足的光鲜,可怎么偏偏学不会说人话呢?&rdo;
季冰抬起视线看向顾西恩,眼眸中透露出危险的信号,&ldo;你是谁?&rdo;
黎子清朝顾西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帮自己说话,旋即扭过头,嘴角绽开一个笑,对季冰说:&ldo;你没记错,我确实是孤儿,可纵使这样,我跟这个社会还是有些其他联系的。不然你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rdo;
季冰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突然转身走到自己车前,打开车门拿了沓文件,又折回来啪地丢到黎子清腿上,沉声道:&ldo;这是房屋赠与合同,我说话算话。不过,现在还有个附加条件。&rdo;他顿了顿,语气中褪去所有情绪,继续说:&ldo;你再陪我睡十次,完事以后,这房子才彻彻底底地归你。你不是需要社会关系才能活下去吗?买卖关系也是关系,不是吗?&rdo;
黎子清拿起那沓文件,怔怔地看了看,片刻后从车里站起身,抬头看季冰,眼底翻涌着情绪,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迸发出来。
季冰被他骤然发亮的眸子震得心下一紧,禁不住后退半步。
黎子清侧身将车门关上,突然伸手抓起季冰的手掌,摁在自己心口处,青年的胸膛单薄孱弱,皮肉下的骨骼清晰到硌手。
季冰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对方紧紧地攥住,他内心蓦得涌出一阵惶然失措,脸上也终于跟着露出了紧张慌乱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