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明笑了,说道:&ldo;其实我知道清官首先讲究的是&lso;清高&rso;二字。这又清又高,原来却是拿来做标本,粉饰污浊的。&rdo;
那石瑛身为清官,自然深知其中苦楚。只不过儒家讲究&ldo;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rdo;。老先生是断断不肯同流合污的。见尧明这样说来,知道他别有深意,当下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反驳。
果然尧明继续道:&ldo;今日大家最关注的问题。自然是抗战的问题。其实我刚刚与蒋先生讲了,在抗战上,取得军事胜利并不难。真正的胜利,却是在治理国家上,远远胜过日本。&rdo;
石瑛立即心领神会,说道:&ldo;不错,今日中华民国之最大弊端,就是贪污腐败!&rdo;。
尧明笑道:&ldo;我知道石老一生耿直,最善于教训别人。只是在中国,正人君子敬你爱你,小人鼠辈忌你远你,大概这一生之中,您听的批评却是最少的了。我今天却想借这个酒席的随和气氛,先批评批评石老先生,您可别见怪。&rdo;
石瑛端了一杯酒,正在品尝。听尧明如此说来,却呛了一大口。脸色涨得通红。
尧明笑道:&ldo;我最先说的,却是理解二字。照中文的意思,是用道理去解答。先定了思维的框架,再寻求出路。可是在英文里,这个词却极其简单,叫做understand,站在下面。牛顿就是站在树下,看苹果从天上落下来,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的。西方文化认为,人要先低姿态,站在下面,才能明了事物。所以我想先敬石老一杯,同时劝石老把那个高字去了。&rdo;
大家一听,都觉得奇怪,怎么不说孔祥熙这贪官,先说石瑛这清官了。其实尧明这番做,却是很有道理的。石瑛这清官,其最大的财富却是能影响人的名声。按照西方的&ldo;权势&rdo;理论,这是有相当大权势的人。而有了这样的权势,却只顾自己摆清高,对社会能做的积极贡献很有限。
石瑛一听,顿时怅然若失。他苦笑了一下,说道:&ldo;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若站得低了,人在物欲中,哪得心不涉。这清字也就无法谈起了。&rdo;
尧明笑道:&ldo;不然,不然。在西方,却有一个上帝,有一本《圣经》。人在浊流之中,原是无法自救的。但若有信仰,上帝却会救你。&rdo;
东方求人心清洁时,讲究清高,非常难以做到。像石瑛这样清高的人很少。很多人做不到,就成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而基督教求上帝救赎,承认人有罪性,坦然认错悔改。求的是随时警惕之心,不断更改之志,敬畏神明之信,却是容易做多了。
人心清,社会就容易清了。人心难洁,社会也难起沉疴。
大家又一番说笑,尧明巧加引导,又将话题引到了如何惩治贪污腐败来。那石瑛当时愤慨地说道:&ldo;我们搞什么惩治贪污,搞来搞去,都是拍苍蝇。中国有一句俗话,叫&lso;上梁不正下梁歪&rso;。要想惩治贪腐,首先要打老虎。把那些危害大的贪污分子揪出来,才是正理。&rdo;,说完,一脸正气地盯着孔祥熙。
尧明却哈哈大笑道:&ldo;石老啊石老。谁说&lso;上梁不正下梁歪&rso;是真理了。凭什么上面行下面就一定要效!&rdo;
尧明笑道:&ldo;在这个世界上,富人是最难清洁的。就连上帝都很难救他们。连《圣经》都说,要富人上天堂,比骆驼穿针眼还困难。所以大家都知道,上流社会并不干净。&rdo;
&ldo;真正的问题不是富人有钱,甚至不是富人有钱而腐化。而是富人有钱、腐化,还要为恶、彰显,还要随意践踏他人的自由、尊严,让所有人都仰权势的鼻息。所以普天之下,只有一条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在这种风气下,自然上行下效了。&rdo;
&ldo;中国文化中,讲究衣锦还乡,讲究光宗耀祖,若不在人前彰显,就是明珠夜行。这才是真正的弊端。《圣经》对财富自有一套看法,信教的人,也以积攒财富为荣。但却人人都知道,若是为了金钱出卖人格,则是背离了上帝,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对于那些因贪污腐化积聚财富的人,他们只有鄙夷,并不羡慕,自然也不会去效仿了。上行下效的贪腐,却是富人和权贵们的炫耀引诱出来的,也是富人和权贵们的作恶逼出来的。&rdo;
&ldo;说得简单一点,上行下效的贪腐,实际上是让整个社会成为金钱的奴隶,也是让整个社会的道德,成为富贵权势者的虚荣的牺牲品。&rdo;
尧明意味深长地说道:&ldo;要想治理贪污腐败,是一个系统工程。有立法执法问题,有舆论监督问题。但其基础,一是给人民以信仰,二是抑制权势富贵的彰显。钱和权是社会正常运作的必须,不可能抑制。要抑制的,却是用钱权为恶。至于打老虎嘛,肯定行不通。真正能在短期见效的,却是打狗。但凡富人作恶,身边都有一群狗仗人势者,帮他们作恶。将这群人清理了,那富人权贵势单力孤,又要随时谋划赚更多的钱,又能做多少坏事?若有富人权贵偏偏要袒护那咬人的疯狗,就实在太可恶了,这才当老虎打。&rdo;
&ldo;这个道理,就好像现在的化工厂,不能关闭,却要抑制化工厂的排污一样简单。&rdo;,尧明笑道。
那石瑛当时就跳了起来,说道:&ldo;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我那日的砚台,是应该砸孔祥熙的公子孔令侃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