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时有些呛咳,看上去似无外伤,但明显受惊不小,一直紧紧抱着荀飞盏的手臂,直到荀皇后披发跣足自正阳宫飞速赶来时才肯放开,扑进母亲的怀中。
荀皇后此刻的惊恐似乎并不比这个孩子更轻,紧紧搂着元时全身都在发抖,即便当值御医再三保证太子没有大碍,她面上的血色依然迟迟难以恢复。
荀飞盏在南配殿外另行安排加了一层戒护,再命副统领唐潼亲自赶向养居殿禀报详情,以免病中的梁帝受惊,随后又匆匆赶回长信殿外,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宫中救火自有定规,各殿铜铁缸中水源充足,失火的范围也并不大,几轮泼浇之下,自窗棂内吐出的火舌渐渐被压了下去,变成股股黑烟。
“荀大哥,荀大哥!宫中金钟示警,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因为走水了吗?”萧平旌这时终于赶到,从侧后方奔过来,焦急地询问。
局面虽然已经控住,但荀飞盏的心神依然紧绷,眼睛盯着浓烟阵阵的殿舍,随口答道:“可能是天干物燥,意外走水。还好发现得不算太晚,已经救下去了。”
“那太子殿下怎么样?有没有惊动陛下?”
“殿下没有受伤,和皇后娘娘一起在南配殿……”话到这里,荀飞盏突然反应了过来,快速转头,惊讶地看着萧平旌,“半夜三更你怎么进来的?”
萧平旌将手中金牌亮给他看,“先帝赐给父王,可以不经传报随时入宫的。不过他老人家一直都没有用过,如果不是今夜有报警金钟,我也不敢拿出来。”
荀飞盏呆呆地看着金牌,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平旌朝南配殿的方向看了看,“元时肯定受了惊吓,我过去看看他……”
他刚刚转身,就被荀飞盏一把按住拖到了旁边,从语调上可以听出,这位禁军大统领已经连牙根都咬了起来,“还看什么太子!你就不想想这块金牌老王爷为什么从来都不用吗?”
萧平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先帝恩赐自然是无上之荣耀,但那也只是荣耀而已!这种可以不经传报,不经允准,于夙夜之中直入宫禁的东西不能真的用啊!”
“我又不是随意使用,既然宫里响起报警金钟,长林府岂能没有反应……”
“你、你先别说了,今晚若是你大哥在,他肯定不会如此行事的。”荀飞盏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追问道,“宫门外是谁看过金牌放你进来的?”
萧平旌怔怔地道:“郑春洮郑副统领……”
荀飞盏稍松了一口气,“是他还好,我会跟他打个招呼,你就当今晚没有进来过,没有出现在这里,如果实在担心太子,明日入宫请安就是,快走!”
他说得郑重,宫中又确实没出什么大事,萧平旌便不再辩解,道了谢返身离开。夜间光亮有限,他来去快捷如风,东宫又是一片混乱,倒真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除了长林府以外,位置靠近宫城的府邸大多也听到了金钟声响,纷纷惊起,差不多算是半城无眠。只是外臣们夜间进不了宫禁内,只能在外门处打探消息。天破晓时黄门内使出来宣抚,称圣驾与东宫均安然无恙,宫外的一片惶然才渐渐平息。
萧元时侥幸未有伤损,并不能改变东宫走水这样的重大疏失。荀皇后一夜未睡,亲自将当值的属官、内侍、宫娥叫来严审,最后查出的失火根源是宫人困倦大意,推翻火烛引燃垂帷所致。
一想到太子熟睡之时被烈焰所围,全靠荀飞盏冲入抱出,荀皇后的心头便是阵阵发寒,怒不可遏,立时下旨要将长信殿两班内外值守共三十七人全数处死,连不负责太子起居的东宫司铎与掌事姑姑都被赐下杖刑,一时间哭号满地,惨不可闻。
回府向蒙浅雪通报了消息后,萧平旌到底不太放心,等到天明便换了衣裳请旨入宫,先赶向养居殿请安。途中不知是巧还是不巧,正好看见东宫数十人号哭着被慎刑司拖出,上前问了问,心中有些不忍,便悄悄跟梁帝提了几句。
萧歆刚吃了药,靠在枕上叹了口气,道:“守护太子疏失固然该罚,但不分罪责轻重,一例灭杀数十条人命,未免太过严苛……”说罢召来随殿太监,遣往正阳宫传了一道口谕,倒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请皇后将昨夜东宫待罪人等交内廷司勘问,依律定罪。
荀皇后执掌六宫多年,如何管束内廷使役人等萧歆甚少亲自过问插手,突然一道口谕过来,想也知道是听人说了什么,顿时怒气更盛,传谕内监刚一退出,她就站起身朝地上狠狠摔了两个茶盏。
“太子遇险,没有几个靠得住的人,本宫惩治罪奴,一个个的倒是冒了出来!这是谁又在陛下面前嚼舌头了?”
这句话殿中谁也答不出来,上上下下瞬间跪了一地。素莹胆气稍壮些,上前搀扶荀皇后坐下,正想劝慰两句,半掩的殿门突然被人撞开,濮阳缨神色惶然地奔了进来,途中因为惊慌还几乎绊了一跤。
这位白神尊者自几年前首次入宫时,便长年如一日地保持着知晓神谕、仙风道骨的样子,何曾有过这般失态的情状。荀皇后惊诧之下,连方才的怒意都忘在了脑后,急忙问道:“上师素来稳重,这是怎么了?”
濮阳缨连跌带爬地扑到凤座阶下,满面急切之色,“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