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休一早起床吃过饭就裹得严严实实在院子里坐下,他捧起杯子呷着热茶,舒服地眯起眼睛,对身后跑前跑后的人叨唠的话语充耳不闻。
&ldo;子休,你就算是要等他也不至于跑到院子里来吧,外面这么冷不如回屋里暖和会儿?你听我说啊。哎好好好不回去,咱先别急着喝茶,这水都冷了吧。&rdo;扁鹊提起茶壶试了试温度,果然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冷了。&ldo;你等我去换壶水,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啊,石桌那么冷。&rdo;
终于走了,真是聒噪。子休放下杯子抱起腿上的暖炉,两手缩在袖子里眯着眼睛看向门外。
&ldo;太白,既然来了便进来坐会儿吧。&rdo;子休刚说完话,身后便传来动静。&ldo;先生知道我要来?&rdo;&ldo;知道。&rdo;&ldo;不愧是先生。&rdo;李白走到石桌前,在庄周对面坐下,&ldo;久仰先生大名,贤者果然不同凡人。&rdo;
扁鹊回来就看到坐在子休对面的人,他替两人倒上水便打算离开。倒水时,李白打量一眼这奇怪的人,说:&ldo;我不喝茶,有酒就够了。&rdo;扁鹊心里冷笑一声,呵,也不怕哪天喝了假酒醉死了,面上却毫无表情,只是收了杯子说:&ldo;这边没有酒,先生只能自便了。&rdo;
看到扁鹊走远了,李白神色复杂地转头看向庄周,问:&ldo;刚刚那人,是扁鹊?&rdo;子休点头。李白看着庄周放下空杯子,茶已经喝掉了。&ldo;那家伙倒的茶,先生也敢喝?&rdo;&ldo;怎么?&rdo;子休手揣进袖子里,笑着看向李白。&ldo;没什么,&rdo;李白侧过眼神,不去看他,&ldo;只是听说自从秦王宫一事后他性情大变,有些担心先生。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在先生这里。&rdo;
&ldo;简而言之,先前病过一次,之后他就一直在照看我,有段时日了……&rdo;&ldo;先生病了?&rdo;李白看向庄周,语气中满是震惊。&ldo;不碍事,&rdo;子休摇摇头,&ldo;已经差不多了。太白今日前来,总不会只是想知道我这点小病吧?&rdo;
&ldo;我从前便常读先生著作,扶摇直上九万里,先生的智慧总让我高山仰止,一时听说先生病了,有些着急,失态了。&rdo;子休微微皱起眉头,李白这幅拘谨的样子他可没听说过。&ldo;那不是我。&rdo;&ldo;先生?&rdo;
子休叹气:&ldo;我只不过是被造出来,顶着先人名号而已。我从来都不敢与那位先人比肩,即使当初创造时用了先人的基因,我也终究不是他。&rdo;&ldo;那……&rdo;&ldo;我们是同类人,一同被他们创造出来。你所敬仰的先生,并不在这世界里,他在千百万年前的远方。你也是。&rdo;
李白一时失了神:&ldo;那,那我究竟算什么呢?从有记忆起,他们便叫我太白,说我是侠客、诗仙,一言一行,都是受庄子言语影响。我一直以为先生您便是庄子,我便是李太白。可如今您突然说,我不是李白,那我是谁呢?&rdo;
&ldo;你只不过是恰巧与他同名罢了。&rdo;子休低下头盯着水杯,杯底一层水渍隐约映出身后高大树木的一节枯枝。&ldo;那位李白如何并不意味着你也要如何,既然有机会经历世间一遭,为何要活在他人阴影之下。&rdo;
&ldo;先人李白一生洒脱不羁,心底总还是想着入朝为官,而你一直牵挂的,是故乡戈壁上的落日,你看,你和他总归是不同的人。&rdo;听到庄周说的话,李白放在桌下的手逐渐握紧。&ldo;先生,您都知道……&rdo;&ldo;嗯,我知道,长安城里那人,还有她做的事。&rdo;
&ldo;哈,多谢先生指点,&rdo;李白起身对庄周深深一揖,&ldo;想来我长久以来的踟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rdo;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ldo;太白,&rdo;子休叫住白衣剑士,&ldo;虽然你同他并不是同一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如他一般潇洒。&rdo;说到这里,子休顿了顿,&ldo;不要被偏执拦住了步伐。&rdo;
&ldo;好。&rdo;&ldo;还有,&rdo;说到这里,子休一笑,&ldo;你下次来稷下可以提前知会一声门卫,自会有人安排妥当,他们总不会同某人一样,故意不给你酒喝的。&rdo;
李白走到门口,看到候在门外的扁鹊,转身朝院子里的庄周喊道:&ldo;如若下次还能再见到先生,我定会与先生畅饮,不醉不归。&rdo;&ldo;嗯,不醉不归。&rdo;说完李白转过身,看着扁鹊憋着怒火的神色,大笑一声,踏着幽微的步伐,在扁鹊面前消失不见。
一个晃神李白就从自己面前消失,扁鹊顿时怒不可遏,立刻冲进院子里要找子休好好理论一番。子休好整以暇地看着怪医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正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扁鹊看到这一笑,顿时火就消了大半,语气也没有那么冲了:&ldo;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吗?那个李白自己不要命地喝酒,你可不能和他一样。&rdo;
&ldo;我又不是什么医生,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可没那么清楚。倒是你,秦医师,你若是在平日饮食里做了什么手脚我可察觉不出来。&rdo;说完子休就要起身回房间休息,扁鹊听到这话又急了起来:&ldo;子休,你明知道如今我不可能去害你,就是以前我也不曾在你饭菜里做过手脚的。子休!&rdo;
子休刚踏进房间转身就一把关上房门,将这唠叨不停的怪医关在了门外。&ldo;……&rdo;这一关门,也打断了扁鹊一席话。他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间也不敢推门进去,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敲过门,推开走了进去。
&ldo;子休,&rdo;扁鹊反手关上门,对着书桌前的背影开了口,&ldo;之前李白,你们聊了什么。&rdo;子休搁下笔,桌上散落的的纸张也被镇纸压好了,他转过身趴在椅背上,歪头看着怪医,半天也没有开口。扁鹊低下头,说:&ldo;不方便的话我就不问了。中午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去准备。&rdo;
&ldo;过来吧,&rdo;子休起身搬过来一个凳子,&ldo;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rdo;扁鹊走过去在子休对面坐好,听他讲。
&ldo;我曾经梦见过一个世界,高耸入云的建筑,不用马拉的车子,长翼的铁鸟‐‐这是它之后的样子。而在几千年前,那个世界与我们如今很像,那里也有名叫庄周的人,他留下许多著作,千百年后也在影响着那个世界的人,比如,那个世界里叫作李白的人。我和李白,便是依托那个世界里的人而被创造于此。这里的很多人,都是依照那个世界的样子被创造出来。&rdo;说到这里,子休苦笑一声。
&ldo;我从小……&rdo;扁鹊顿了一下,改口说道,&ldo;我从前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魔种他们的事情。那个世界里的子休,庄周他怎么样,有没有遇到扁鹊,或者李白……啊,对了,我又不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那个世界里想来原本并没有扁鹊。&rdo;
&ldo;那个世界里的庄周过得很好,一世安稳,李白直到他去世千年以后才出生。至于扁鹊,那个世界里倒是真有名叫扁鹊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相见,只是……&rdo;&ldo;只是?&rdo;
&ldo;与庄周同一时期,名叫扁鹊的医师,他遭人嫉妒,从秦地逃出来后,还是被杀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