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晏湿漉漉一双手,也不管手边矮凳上的那块干毛巾是做什么的,直接拎到手上揩手上的水渍,随即片刻不想留的,转身欲出去。
谢冰慧动了动身形,言晏能听到涟漪的水声,再听母亲问她,&ldo;言言,你是不是怕我再想不开,今晚才要过来看着我的?&rdo;
&ldo;是,如果你一时想不开,我想外婆和舅舅也不会放不过我的,毕竟是我拆穿了你和那姓莫的姻缘。&rdo;他们本来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结婚的。
言晏始终这样,说话不讨巧,明明心里是在意的,可就是不愿承认。
&ldo;妈妈老了,上了年纪的人都很怕死的,你别看外婆成天骂自己老不死老不死的,其实哪天真要她死,她是铁定舍不得的。&rdo;谢冰慧从浴缸里起身,言晏背对着她,再听她话道,&ldo;当年为了那个姓宋的,我和你爸闹成那样,再被那个混账东西骗了我所有家当,我那时只觉得没脸活着了,可是意识模糊时,我又不想死了,言言,你说我死了,一了百了了,你和外婆怎么办?&rdo;
&ldo;死过一次的人,会看透很多东西的,我还是会想要一个男人,要一个伴,但绝不会把他们当全部,当迷信了。&rdo;
&ldo;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为了任何男人寻死的,妈妈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不会再对不起你第二次。&rdo;
谢冰慧的话,像往言晏心头上一幅再淡墨的山水图上泼了重重一汪水,刹那间,水墨晕染开了,再也没了之前的静谧淡然。
言晏一时间有很多苦楚想倒一倒,偏就眼泪抢了先,她依旧背对着母亲,微微仰头,想忍回夺眶的泪。
谢冰慧穿好衣袍,赤着脚绕到言晏跟前来,母女俩净身高来看,她已经没有女儿高了,她看清女儿脸上的泪,而言晏能看尽母亲妆容下的细纹与岁月。
&ldo;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一谈,你外婆说得对,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我除了生了你,对你没认认真真付出过半点的耐心与毅力,我脾气急,你打小就又爱哭,一凶就哭,哭了就会挨我打,两三岁的时候,你就只要爸爸,我出门你从来不会依恋我的。后来和你爸离婚了,你就更排斥我了,言言,我承认我可能生活方面确实没一般母亲那般会细致照料你,可是我依旧有母亲的本能啊,之后,日子过得宽松了些,我再想与你修复关系,才发现,你愈发地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是成见,你不爱我,已经让我很无地自容了。&rdo;
&ldo;我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我一直想问你句实话。&rdo;言晏红着眼眶,透过母亲的瞳孔,希望能看见她的心里去。
谢冰慧但听不语。
&ldo;你当年与我爸婚姻存续期间,到底有没有越轨行为?&rdo;言晏心事重,从小到大,母亲的一些男女关系,就是巷子里的谈资,之后她单身的种种,言晏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就释怀了,唯独父母婚姻期间,母亲到底有没有外人说的那般背叛原则,这一点,她很介怀。
这一刻,言晏像极了一个判官,肃穆且无情。
&ldo;这对于你很重要?&rdo;
&ldo;是,&rdo;言晏微微颔首,泪也跟着掉下来,&ldo;不瞒你说,早年期间,你不让我爸来看我……&rdo;
&ldo;我为什么不让他来看你?!&rdo;谢冰慧截住了言晏的话,&ldo;言晏,你只会说你长大了,可是你想过嘛,你爸那时候和我闹得多凶,如果我真有实质的把柄落在他手里,我还能争取到你的抚养权嘛,他又为什么来看你,你奶奶根本不肯你爸把你带回去,嫌你是个女孩子,拖你爸后腿,他愚忠愚孝,舍不得你又不敢违拗老母亲,你本来就对我不依赖,他再三番两次的来,他要么有本事把你领回去娇贵地养着,要不就别来挑拨我们母女俩的关系,他这么模棱两可的窝囊,是在要我的命!事实就是,这些年来,无论我怎么把心肺呕给我女儿看,她始终还是偏向了她父亲,是不是?&rdo;
这些年来,母亲在言晏眼里,始终是孤勇的、妩媚的,甚至是工于心计的,全然不该是眼前这样毫无珠光的软弱妇人样貌。
不过她始终是不轻易落泪的,一滴泪要掉下来之前,她潇洒地转身出去了。
原来,这些年来,母女俩各自清明,彼此不合。
唯一的投契,便是认定了,对方不爱自己。
从前,言晏有很多的偏见,偏见地认为,母亲对于他们的家庭是有愧的,有愧于父亲,有愧于她。
当有一天,母亲目光自若地告诉言晏,她没任何原则性错误对不起父亲。
有的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父亲是个穷读书人,母亲又一心想要出去挣家业,二人由金钱观这一点的分歧,开始逐渐地全盘矛盾激化。
谢冰慧坦诚,起初不经意的种种爱意,沦落成最后毫无风采的谩骂与侮辱,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半点情分不顾了。
&ldo;你爸当年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就是我与那姓宋的合伙做生意,无论后来我与宋怎样的不济,我因为那个臭男人吃了多大的苦头,后果都不能直接判我的前因,我在我的婚姻存续期间,没半点对不起你父亲,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rdo;
&ldo;言晏,我知道你爱你父亲多一点,可是你不能因为妈妈相信爱情,就同那些外人一样,判我个□□□□的罪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