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肯豁出去老脸,就能因祸得福。老孙因为这件事不是发财了吗?***,整整又多赔了十万块,他还不满意,一逢年过节就去上访,现在也不知赚了多少便宜了。”
“可是也受罪啊。谁跟他似的,天天在废墟上插着红旗,躺在日头底下晒油?”
“他们没拆咱的屋,敢拆拆试试!我也跟老孙似的,不赚个十万八万的不算完!”
“你能受这份罪?”
“受什么罪?不就在日头底下躺着,这天躺着还怪舒服来,到时候,我让咱儿再给我拍张相往上一发,嘿,这些龟孙子,他们怎么吃的骨头再让他们怎么吐出来!我现在倒是盼着他们来强拆呢!”
“可是,你不是说咱还得指望这个地方养猪吗?”
“你这个傻老婆子!啥也不懂!如果真把咱屋给拆了,咱就不用当养殖户了,就有吃饭的碗了,比他们吃国库粮的还强来,他们一个月才几个臭钱?咱就不一样了,咱就跟老孙似的,个把月的去趟镇里、县里的,或者再到市里逛逛,这些龟孙不给个万儿八千的,咱跟他没完!”
“人家还真给呀?”
“只要有想当官的,就有给钱的!这个你不用愁,到时候他们得给咱们养老。”
隔壁沉默了片刻,阿南大爷又颇为得意地说:“老婆子,你瞅好吧,这些人要么马上投降给咱高标准赔偿,要么就要强拆了。这个项目眼瞅着到期了,听说投资商生气了,说如果再不给地,他们就要到别的地方投资,当官的听了不害怕吗?当官的一害怕,一着急,咱就来好事了。当初多亏我瞅准了这个地方,有了地就有了钱,如果没这块地,咱也不就跟成建他丈人那些人似的,啥也没有了吗?”
“嘻,成建他丈人就是傻种!那时候让他跟咱一起来盖屋,他说在田地上盖屋属于私搭烂建不合法。他倒是挺合法,怎么着来?两个老屋赔了不到十万块钱,连个楼房都买不起。你瞧着,等咱现在这个屋赔五十万,不让他悔断肠子才怪。”
“哎……”阿南大爷突然若有所思一声长叹,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两天只顾忙着喂猪仔了,忘了拉些空心砖到老村西头先搭个小屋,前两天我看见已经有人往那边拉砖了,这事咱得抓紧,要是这里的房子拆了,咱得去占点地,保不准以后那个地界再搞开发呢。”
“是啊,老头子,这可是大事,明天你就叫上成建一块去,到时候怎么也得赔个五六十万,咱这两套房子要是能赔上一百万就好了。”
“嗯,弄好了,不止一百万。老婆子,以后这土地是越来越金贵了,咱一定要不见兔子不撒鹰,达不到咱的要求豁上老命也不能点头。”
一阵嘁嘁喳喳之后,隔壁很快传来粗重的打鼾声。
阿南默默地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表情,我无奈地闭上眼睛,心中是难以言表的沮丧与失落。这个世道最可怕的不是厄运,而是不可叵测的人心。在这样看似平静黑暗的夜里,隐藏着多少不可知的诡计阴谋。
我又使劲裹了一下被子,此刻的我就像是刚刚点燃了一点火花又截芯的假冒伪劣烟火,是那么的落寞、无奈而又自暴自弃。
“咳,”阿南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把身子扭向我,说道:“小眉,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你真的不喜欢邱海华吗?”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我近乎暴躁地反问道。
“我觉得你这种过激的反应恰恰说明你在乎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阿南说出的话简直石破惊天。
“什么?我在乎他?你知道我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吗?是欠债与还债的关系!他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他欠你的?”阿南拖长音调,奇怪地看着我。
“是的,他欠我的。”
“他欠你什么?”
“一条人命。他要给我五百万,但我没要,想用五百万打发我,门都没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涌上来,我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
“什么?”
阿南惊讶地喊叫出两个字,随即就没有声响了,而我已经懒得说话了,把脸贴在冰冷的枕头上,任由伤心事翻江倒海地撞击着心胸。
天亮的时候,发现阿南又蜷缩在椅子里了,他的目光呆滞,脸色灰暗,看上去憔悴疲惫了许多。但我无暇去同情体贴他。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