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那满满求夸奖求表扬的心情化为乌有,这人真是,看不出她此刻正得意吗?就不会阿谀一两句?
萧荣成听着这番腹诽,险险忍住了脸上的笑,他不敢说,他实在爱极了她气恼时的小模样,比起端庄得体的命妇,他更愿意看到凝霜偶尔表露自己的真性情——哪怕发脾气也是惹人喜爱的。
他抚着凝霜的乌发,给了她一个矜持的笑,“你处理得很好,比我想象中完善多了。”
这话倒是,能够不伤和气地将张二夫人送走,总好过闹得府里人仰马翻。
凝霜半点不觉得高兴,倒是在意起萧易成那几根不老实的手指,“……你别乱拨,再弄头发都要掉光了。”
本来孕期脱发就厉害,凝霜很担心自己生产时会变成秃子——还有大几个月得熬呢。
萧易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任何变化,“我瞧着跟从前一样啊。”
男人就是这样不敏感。凝霜瞪他一眼,“掉两根也是掉。”
一面愤愤地打落萧易成那只贼手——他仿佛还想趁机薅上两把,亏得凝霜见机得快,将那头珍贵的秀发夺了回来。
萧易成见她小心翼翼将发鬓梳理齐整,抹上香油,还用一种薄纱似的绸绢轻轻覆上,不禁看傻了眼——做女人真麻烦。
凝霜弄完这套保养工夫,方从镜中轻轻睨着他,“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做?”
萧易成打蛇随棍上地黏上来,“我多陪陪你不好么?”
凝霜微红了脸,轻轻朝窗外啐了口,说来萧易成最近待她越发黏糊了,简直像她的影子一般,走到哪里都跟着,至于凝霜的看法么……说不高兴当然是假的,可萧易成跟换了个人般,难免又叫她觉得怪怪的。
萧易成从身后拥着她,留神不碰到发髻,轻轻问道:“最近怎不见母亲叫你过去?”
萧夫人性子不易接近,可待家人还是挺好的,每常得闲都会叫凝霜过去说些闲话,偶尔还将宫中的逸闻乐事说与她听,也算婆媳间相处的一种趣味。
凝霜闷闷道:“我只担心母亲与我起了龃隙。”
还是因为张二夫人这件事,觉得她做得偏过么?
萧易成却很了解母亲,萧夫人并非那等老实糊涂的大善人,凡事都喜欢和稀泥,这件事本就是张二夫人先起了异心,又怎能怪凝霜先发制人?何况,身为一族的宗妇,当断则断是很必要的,一味柔善逃避才是坏事。
萧易成想了想道:“不如你去看看母亲,若真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便好了。”
凝霜从善如流采纳了他的建议,隔日就去后院看望萧夫人,萧夫人并未拒绝,亦如常接待了她,待她也算体贴和气,凝霜这才稍稍安心。
如此看来,并不关张二夫人的事,那么,婆母究竟为什么发愁呢?
萧夫人静静地凝视她片刻,蓦地说道:“你知道阿成要出征了么?”
凝霜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密密匝匝的没个头绪,这个她真没听萧易成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萧夫人自个儿愁闷了许多日子,见她的模样倒有些不忍,叹道:“你还是多陪陪他吧。”
凝霜怏怏的回去,心里倒渐渐清醒开来,难怪萧易成这几天总在她跟前打转,像是生怕她忘了他的模样似的,敢情他也知道这一趟危险重重,很可能一去不返么?
不论如何,她总得问个清楚。
萧易成听她讲述完自己的担忧,日渐开朗的脸上却笑起来,“你怕我死在外头,留下你当寡妇?”
凝霜怒道:“我可不是跟你说笑。”
她是真的怕,好不容易日子有好过的迹象,萧易成的身子渐趋好转,她在萧家的危机亦已铲除,还以为今后会是戏文里那样和乐美满的结局,哪晓得仍是个悲剧?
那她所付出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这么一想倒觉得酸楚起来,本来孕期情绪就不稳固,凝霜索性一甩手,放声嚎啕起来。
萧易成见她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不禁慌了神,忙寻摸手绢为她拭泪,又笨拙地安慰她,“没事,不像你想的那样……”
原来此次出征算不上打仗,不过是一个象征性地仪式罢了——皇帝这一两年身子愈发坏了,可继承人的问题却仍未有明确定论,东宫与重华宫亦僵持不下,弄得朝臣们都不知该站队为谁才好。可就在半月之前皇帝忽然发下一道诏书,道是边陲有一支北戎强敌犯境,命太子出征前往讨伐,一时间,朝中掀起轩然大浪。
若真是切实打仗,便该由皇帝御驾亲征,如今泰安帝不动,倒让太子替父出兵,其中意义不言而喻。等太子归来,既占了嫡出之名,又有军功在身,这储君之位便无可撼动了。
萧易成叹道:“若非陛下属意太子继位,也不会贸然命他领兵。”
一个手掌虎符兵权的太子,对皇后党无异如虎添翼,步贵妃等人再想妄图染指皇权,便是痴人说梦。
凝霜却仍有些不放心,“真有那么容易么?”
萧易成捏了捏她的后颈,笑道:“自然会存在少许困难,但,总比现在好多了,不破不立。”
宫外不比宫里,步贵妃或许会着人暗杀,又或是意图联合北戎人除掉太子,但,有萧易成在,自不会令她们得逞——因此他才非去不可。
好在大周与北戎和平了数百年,如今的新君亦是个胆小谨慎的,两邦贸易互通,亦不曾生出大乱子。纵使偶然有些小摩擦,亦算不上什么,太子此行看似郑重,其实只要将那群马贼赶回边境线就成了,北戎王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非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