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傅凝霜险险就要脱口而出“放心,他好得很呢”,急忙却又咽了回去——她要是暴露自己知道剧情,岂非要被当成妖怪烧死。
再度打量了伤者一番,傅凝霜眉头亦紧紧皱了起来,萧易成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太好,脸色灰败,身形看来更是瘦削单薄——想来胎里带来的弱症并不是假话。
凝霜思量了一番,沉声道:“甘珠,你持我的手书,亲自去山下面见父亲,就说我在雪地里摔伤了,务必多派几个人手过来,金疮药之类最好也都带上。”
甘珠知道轻重,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却又有些不忍,“那……这位公子就扔着不管了?”
冰天雪地,哪怕一个大活人也得冻出病来,这一来二去恐怕得耽搁不少时候。
傅凝霜委实拿这傻丫头没辙,只得耐心同她解释,“否则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将人拖到我的卧房中去么?莫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宜惹上嫌疑,你看那人腰间的玉带,便知其身份不凡,哪是咱们一个没落侯府能招惹的,当心结恩不成反结仇。”
甘珠恍若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再不敢二话,急忙忙取了手书向山下跑去。
这厢傅凝霜则独自留下照看,她胆子虽也不大,好在此地并非只她一个活人——她知道那人还未死。
可也只剩出的气、而无进的气了。
凝霜小心翼翼向梅树边挪了下步子,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之所以那般抵触,不外乎知悉原身今后的境遇,是以不想与萧易成扯上任何关系。
她又怕他真的死了。虽未经验证,可从现有的经验来看,偏离剧情线太过绝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否则她来到普陀寺之后为何处处掣肘,如同被无形的磁场困住一般?
何况,论迹不论心,萧易成或许无甚大错,对外彬彬有礼,将原主迎回家后亦不曾苛待,给予她当家主母的体面——他只是不爱她而已。凝霜甚至怀疑萧易成是否明了当初救命恩人是谁,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南明侯府意图以婚事相胁,而萧易成则并不在意今后归属,干脆应下,这便够了——谈生意,而非谈感情。
不知原书中那两人是否圆房过……凝霜凉凉地瞟了一眼那人脐下——当然是隔着衣裳,别人不清楚,她作为洞悉原书剧情的人物,对萧世子的隐情自然了若指掌,那番情状,纵使能够人道,举动之间也会力不从心。
仅凭这条,凝霜就更不愿依照原主的宿命嫁进承恩公府去了,她爱孩子,承恩公府不能为她的生命增添些许光彩,而况在这吃人一般的封建社会,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只会饱受欺凌。
当然现在谈这些是太早了些,反正她已然决定做条混吃等死的咸鱼,比较起来,推掉一桩婚事当然比谋算一桩婚事容易得多,尤其似承恩公府这样的好亲。
凝霜捡了些枯枝,在靠近萧易成的空地上生了个小小的火堆,好容易看到那人青白憔悴的面容渐渐泛红,身子亦仿佛回暖了些,凝霜这才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亦渐渐放下——送佛送到西,做了这么多,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善良了。
当然原书中的女主比她更要善良,甚至不惜扯下一截衬裙亲自为萧易成包扎伤口,于是原主的名声也就等于付诸流水——萧易成赤-裸的胸膛被她瞧了个一干二净,这下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凝霜自认做不到这种程度,她没有小说中那种高尚的情操,也压根想不到这样诡异的操作——明明在男女之大防的年代,偏偏要设置如此不合逻辑的情节,天知道作者是怎么想的。
山下遥遥有脚步声传来,傅凝霜抖擞精神,知晓“援兵”已经赶到。她待要过去接应,谁知刚刚起身,适才那股酸麻感再度从膝盖传来,如被针刺一般——
一定少了哪个不可或缺的步骤!
凝霜沉思片刻,认真回忆了一番剧情,最后慎重的从衣兜里取出一只玉脂白玉手镯放在雪地上。
果然那股不适感倏然消失。
凝霜松了口气,看来还是信物的问题。她倒不担心落下把柄,早在来普陀寺之前,凝霜就命珍宝斋的工匠悄悄打造了两枚一模一样的玉环,为的就是预防突发事件,就算被人拾到了,也不能证明是她的——既然决定远离男主,自然要做好一切打算。
她再度瞥了雪地上的男子一眼,目中殊无留恋之意。
傅家三老爷赶到时,就看到自家爱女站在一株虬结梅树般,乖乖候着自己。原本听甘珠说那位公子仪容出众,家世似乎也不凡,傅三老爷便着实警惕,生怕宝贝女儿年轻不知事,动了心思,及至见了凝霜这副坦然模样,傅三老爷着实又惊又喜,惊的是她难得这般沉稳,喜的是到底是他傅老三的女儿,不似那等眼皮子浅的。
傅三老爷眼中便带了三分赞许之色,上前摩了摩女儿头顶,温柔道:“雪里冷,霜霜仔细着凉。”
因将驼绒披风解了给她。
凝霜轻巧的接过,脆声道:“事出突然,扰了爹爹歇息,是女儿的过失。”因指了指远处,“人就在那儿,爹爹可有请来大夫?”
她刻意保持距离,除了生了堆火外,别的什么也没做,落在外人眼中,自然更显贞静。
当然,她也一个字都没多问——反正她胸中了若指掌,用不着多费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