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连着四通八达的巷子,巷子边上就是各色民居,此时巷子的最深处的一所民居里,有个头上戴了顶幂篱遮住全身的身影坐在院中央,身形稳稳不动,只是手指在桌上连连敲击,声音如雨点一般密集,似乎很是焦躁。
呀吱一声,门被人推开,一个打扮的像豪门管家一样的走了进来,一下子跪在那身影跟前,那身影忙倾下身问道:“如何,郡主那边怎么样?事儿成了吗?”
管事跪下叩头:“回二公子的话。。。绿萝已经让人给押到东厂去了,柔福郡主被皇上训斥了一番,现在呆在自己宫里不敢出来。”他感受到坐着的人身子一僵,忙道:“不过绿萝在受刑之前伺机咬破了嘴里的毒囊,不会供出公子的。”
全身罩在幂篱里的身影正是赵家二公子赵怀年,他听到绿萝已死,微微松了口气,又沉声道:“本以为柔福性子软弱行事全无主见,正是枚好棋子,没想到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抬眼问道:“坊市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可撂下了那块牌子?”
说到这个,管事精神一振:“虽然费了府上一个死士的性命,但换来皇上对东厂的疑心也值了。”他跪下了叹气道:“只是可惜没有伤到皇上,不然这戏才能更逼真。”
赵怀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本意不在刺杀皇上,伤不伤到都无妨,只要在皇上心中埋下疑云,让她和东厂决裂甚至相斗,咱们才能有可乘之机。”
管事连连叩首道:“公子高明。”他说着又抬头劝道:“可是公子,此计风险甚大,万一牵连到您该怎么办?”
他声音冰寒,搭在桌子上的手都握紧了:“我父亲被砍掉一双手,就此成了废人,大哥本来已经中举,结果一下子被罚没到采石场为奴,堂姑奶和堂姑也被贬到,赵氏长房从此衰微,只要能报的此仇,就是搭上我的性命又何妨?”
他是长房嫡子,家中父亲和大哥都是前程似锦,又有太皇太后帮衬着,本来应当是前途无量的,没想到长房一夜之间衰微,他也绝了前程,想到这些日子受到的冷落讥嘲就咬牙切齿的恨。
他冷冷一笑“这挑拨离间计并不高明,不过薛元那阉人和皇上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又不是真正的一条心,她本就被那阉人挟制着,再加上这么一出刺杀,必然生恨。只要这二人相互起了疑心,咱们何愁不能成事?”
管家弯腰应了声是,又忍不住皱眉道:“二公子,咱们赵家这些年的布置的人手已经所剩不多了,万一皇上那边没有中计,或者中计却不敢有所作为怎么办?”
赵怀年手指又敲了敲桌面:“所以咱们得再添一把火才是。”他抬眼道:“我记得还有枚暗棋埋了许多年咱们都没有动用?”
管家道了声是,躬身劝道:“二公子,这是咱们最后的底牌了,况且那人在也不得重用,不过是个干粗使活儿的,未必能。。。”
“管不了那么多了!”赵怀年的语气逐渐焦躁起来,起了身在院里来回地踱:“皇上马上就要出宫住持农祭,这便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你以为等她回宫,咱们还有机会动手吗?”他一摆手道:“你自去安排吧,反正他老子娘在咱们手里,谅他也不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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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佑一向上翘的嘴角垂了下来,抿紧成薄薄一条线,抬眼紧张防备地看着薛元,手里的牙牌却握紧了。
薛元假装没看见她的神色,仍旧上前几步拉了她的手:“闹市不安全,皇上先跟臣回去吧。”他一低头瞧见姜佑紧紧蹙着眉,微缓了缓,淡声儿道:“臣若是想对皇上不利,那机会也太多了,自然不会选这种法子。”
姜佑没言语,忽然又叹了声,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竟反手拉住他的手道:“走走走,回去再说这些。”
薛元见她对自己并不提防,面色微缓,吩咐人把这家店家带来审问,跟着她出了门,她好容易出来一回,却被搅合了个底儿掉,一路上都阴沉着脸。
薛元扶她上了马,把人拥进怀里才觉得踏实了些,垂眸问道:“皇上想说什么?”
姜佑犹豫了一下,神神秘秘地从袖笼里抽出牙牌来给他看,皱眉问道:“你瞧瞧,这可是你东厂的物件儿?”
她倒是真没怀疑薛元想对自己不利,他就是再阴晴不定也不至于半个时辰之前还上下其手地占人便宜,半个时辰之后就想要人命。他能图个什么?难道还能是嫌便宜没占够恼羞成怒不成?其实若是换做几个月之前,赵怀年的挑拨离间八成要奏效,可他再能算计也没想到两人现在成了这种关系。
薛元低头看了一眼;“样子倒是差不离,但这玩意虽然难以仿制,也并非完全仿制不了,皇上以为呢?”
姜佑撇嘴道:“那也未必,没准是你东厂的人瞒着你自己做的主张。”
薛元看她并不怀疑自己,神色柔和了几分:“皇上不怀疑是臣做的?”
姜佑怔了怔,垂着嘴角道:“谁不知道薛厂公权势滔天又野心勃勃,要是以前朕没准是要疑心一二的,但如今。。。”她猛地顿住,薛元低头垂眸问她:“如今皇上怎么就不疑心了?”
姜佑耳朵有点泛红,左顾右盼地装没听见,薛元把人拥的更紧了些:“其实比起皇上坐的龙椅,臣对皇上的龙体更感兴趣,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肯开恩垂怜,准臣睡上皇上的龙床啊?”
薛元如今一日比一日肆无忌惮,姜佑想不明白,他一个太监怎么就这么撩人?不怕撩起了火他只能憋在心里搓火?她又想到那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回却长了记性没敢说出来,只能委婉道:“掌印啊,你是东厂厂公又是司礼监掌印,应当以国事为重,不能总惦着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