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正在跟一个老婆子换洋火,房檐底下堆着字纸篓、旧皮鞋、空瓶子。
我进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柜里找出手表来。小小圆圆的金表,镶着几粒亮亮的钻石,上面的针已经不能走动了,妈妈说要修理,可一直放着,我很喜欢这手表,常常戴在手上玩,就归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屉桌前玩弄着,忽然听见窗外宋妈正和老婆子在说什么,我仔细听,宋妈说:
&ldo;后来呢?&rdo;
&ldo;后来呀,&rdo;换洋火的老婆子说:&ldo;那学生一去到如今就没回来!临走的时候许下的,回他老家卖田卖地,过一个月就回来明媒正娶她。好嘛!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着她疯的。……&rdo;
&ldo;说是怎么着?还生了个孩子?&rdo;
&ldo;是呀!那学生走的时候,姑娘她妈还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现形了,这才赶着送回海淀义地去生的。&rdo;
&ldo;义地?&rdo;
&ldo;就是他们惠安义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们惠安义地里。原来王家是给义地看坟的,打姑娘的爷爷就看起,后来又让姑娘她爹来这儿当长班,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rdo;
&ldo;他们这家子倒是跟惠难有缘,惠难离咱们这儿多远哪?怎么就一去不回头了呢?&rdo;
&ldo;可远喽!&rdo;
&ldo;那么生下来的孩子呢?&rdo;
&ldo;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着天没亮,送到齐化门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让野狗吃了,就是让人捡去了呗!&rdo;
&ldo;姑娘打这儿就疯啦?&rdo;
&ldo;可不,打这儿就疯了!可怜她爹妈,这辈子就生下这么个姑娘,唉!&rdo;
两个人说到这儿都不言语了,我这时已经站到屋门口倾听。宋妈正数着几包红头洋火,老婆子把破烂纸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
鼻子里吸溜着清鼻涕。宋妈又说:
&ldo;下回给带点刨花来。那你跟疯子她们是一地儿的人呀?&rdo;
&ldo;老亲喽!我大妈娘家二舅屋里的三姐算是疯子她二妈,现在还在看坟,他们说的还有错儿吗?&rdo;
宋妈一眼看见了我,说:
&ldo;又听事儿,你。&rdo;
&ldo;我知道你们说谁。&rdo;我说。
&ldo;说谁?&rdo;
&ldo;小桂子她妈。&rdo;
&ldo;小桂子她妈?&rdo;宋妈哈哈大笑,&ldo;你也疯啦?哪儿来的小桂子她妈呀?&rdo;
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谁是小桂子她妈呀!
二
天气暖和多了,棉袄早就脱下来,夹袄外面早晚凉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轻又软。我穿的新布鞋,前头打了一块黑皮子头,老王妈秀贞她妈,看见我的新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