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颔首而笑:“好一张利嘴,难怪江妃在哀家面前提起了你,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了?”我伏地道:“禀太皇太后,只是妾身本就来自北疆,当年那一战,使得北疆百姓十室九空,妾身的父亲便是在那一战中阵亡的,所以,妾身从他身上剥下了他那件被血染的银甲,誓要为父亲织出能抵御勾刺箭的银甲,才胆敢在织艺大典之上献丑。”太皇太后目光便扫过放在角落里的那辆织车,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错,这辆织车,的确比现如今的好用很多,看来,你的确花了不少心思。”我知太皇太后既是出自尚宫,自然一眼看得出这辆织车和别的织车不同,便垂头道:“妾身愿以一已性命一试,为逝去父亲略尽绵力。”太皇太后声音却是淡淡的:“说得多好听都没有用,再过半个月,北国便有人前来朝贡了,想来又要在勾刺箭上做文章,到时候,哀家倒真要看看你的本领。”我心中暗喜,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感觉两道目光冷冷地扫了下来,心里却清楚,这两道目光不是太皇太后,却是皇后的。接下来,便要迎接来自太子的风暴了吧?宁王知道我无端端地接下了这么大一单惹祸之事,倒没说什么,显见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只道:“难得你有心,竟还记得银甲军。”我唯道:“妾身的父亲是当年的低级将领,就在那一战身亡,妾身怎不记得?”诛心言他没有问起我的父亲是谁,想是军中低级将领多如牛毛,他不在意的,便不再相问。烛红摇动之中,他却又开始回忆了:“本王尚记得当年那一战,君辗玉九死一生地回来,他带的兵却亡了十之八九,整整一个月,他醒了,便没说一句话,身体好了之后,便不停地练武,本王命令他休息,他也不听,只是不停地练,有多少个日子,本王就只能在暗处看着他练,直至他再次领兵出战,虽然身着厚铠,却剑挑西夷首将,从那之后,西夷才年年入贡,岁岁来朝。”我低声道:“只可惜,到了最后,君少将力保的这个朝廷,还是要了他的性命。”说完这话,我才感觉,这是诛心之言了,抬头望向宁王,却发现他仿若没有听见,只喃喃地道:“是本王要了他的性命。”我心中又升起一阵不耐,无来由的烦燥忽地填满心中,便道:“王爷,妾身定能织出连缀银甲的韧丝,当不使王爷失望。”他抬头望窗外明月,道:“又有何用?君家军已然不在了。”我冲口而出:“王爷既然如此挂念,何不查明当年真相?”他倏地抬起头,眼如鹰鹫,望着我,冷冷地道:“当年,何来真相?”说完,便大步走出房间,黑色大氅扫过桌角果盘,竟把那果盘挥了落地。听到薄胎瓷瓶摔了落地的声音,我并未叫人收拾,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暗想,我又失态了。在偏厅略作休息之后,我们便被领着来到太子府,身着九章盘龙明黄皇袍的太子见了宁王,便迎了上来携了他的手:“二弟,你可来了,来来,我们去单独谈谈,我最近得了一幅军阵古图,其中关键之处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你来给我看看。”他被太子拉进内室,我只得在外等着,自有宫人上了茶水点心给我,便将任我独自在此了。过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来唤:“皇后娘娘有请花美人来花厅一述。”我自是不能拒绝的,便随着她来到花厅,皇后娘娘尚是刚刚的穿着打扮,端庄慈和,眼望于我,嫣然笑道:“果然娇怯怯如寒地之花,难怪宁儿会喜欢。”我自垂首道:“皇后娘娘谬赞了。”“本宫在想,太子将你送了给宁王,是不是送错了?太子恐也不知,送出的,竟是这么个祸害!”她的声音忽地转冷,仿若冬日门隙之间吹来的冷风。浅绿的地板之上,我看得清她鸾尾凤头的鞋子停在了我的面前,鞋的侧边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皇后娘娘容禀,妾身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太子。”她冷笑:“别以为入了宁王的府罪奴过了两天,宫内便下了太后的懿旨,着王府之人协助我织出那坚韧的寒蝉织甲,更派尚宫工官协助,拿来图纸材料,派人手相助,宁王便交待总管配合,任我予取予求,自己却不闻不问,重又沉浸在歌舞声乐之中,如此一来,我便得了极大的自由,王府内库之中所以织物可任我随意调动,银钱更是随便支取,为求上好丝线,我甚至可以坐了一乘小轿,来到王府之外的民间织房,细心挑选。大街之上人流如河,小轿从王府侧门悄悄而出,既便有媚蕊在旁守护,也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我揭开轿帘一角,望着街上提篮挑担的百姓,脸上带的多是满足挈意的微笑,那样的笑容,实在离我太过遥远,略望之下,我便想把轿帘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