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药方,他便给我号脉,沉吟半晌才道:“王爷,花美人的病,没什么大碍,不过偶感了风寒而已,她自己开的药方,也是极合适的,看来经过调理,她已无事了。”宁王松了一口气,望向我:“本王这下放心了。”他如漆染一般的眼眸望向我,脸上带着浅笑,仿若有春风化雨,我唯垂头道:“多谢王爷关心。”江妃在一旁笑道:“王儿,很少见你带美人过来,这一位,便是听你提起过的花美人了?当真是多才多艺。”她知道我?宁王在她面前提起过?看来,他对我的疑心可不是一般的大,竟要向他的母后请教了?经过冯国栋的作证,不知能去他几分疑心?宁王走上前去,为江妃递过茶几上放着的甜粥,笑道:“因此儿臣才带了她来,想来母妃会喜欢的。”江妃抿嘴一笑:“你什么时候在意母妃的喜好了?”听他们一问一答,我紧张地思索着,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从外面上看,江妃虽脸带微笑,但眉间总有愁意,看来她这病,恐是从心而起,是否宁王便求有人让她开怀?果听宁王道:“母妃,您寿诞之日便将到了,儿臣给您准备了好些乐子,以博母妃一笑,到时候,您一定会乐而开怀的。”江妃便笑了:“王儿,有你在母妃身边,母妃自是高兴。”她虽脸上带笑,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总感觉到她的笑容之中有一缕残灯晓霜般的凄哀,看来,既便是宁王在她身边,也不能让她真正开怀。告别江妃娘娘之后,我便回到了住处,林美人便又来串门打探,见我回来甚早,便劝道:“妹妹,好不容易和王爷亲近了,便要把握机会才行,王爷姬妾如此之多,以后我们姐妹可得相互关造才是。”我笑道:“那自然是,妹妹没有姐姐舞姿容颜出色,每次和王爷相处,内心总是惴惴,怎比得了姐姐?”她便叹道:“但姐姐又哪及得妹妹智谋百出呢?上一次,想是妹妹屋里有人出事了吧?”我知道自上次事后,虽抓住了她的把柄,让她不敢胡乱攀咬,可同时,我便也将自己的把柄留在了她的手里,我便笑吟吟地道:“姐姐既明白了,我们更要同忾连枝才行,这府里头,多一个同盟,总是好过多一个敌人,是吗?”她听了,便浅浅地笑了。她走后,媚蕊便问我:“主子,当真放着她不理?”我笑道:“先不要管她,此女心计出众,我们当用得着。”凡心计出众者,顾虑便多,没有计算清楚之前,想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媚蕊还待再说,我笑道:“等一下,恐有客人要来,你去备些茶水。”媚蕊莫名道:“我们在这府内恐没什么熟人吧?”我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台桌,笑道:“怎会没有,等一下你便知道了。”夜色渐暗,树影婆娑,院子里那棵极大的榕树仿若一头巨兽守护着这院子,听得更鼓敲了两声,便有侍女来报:“美人,冯御医求见。”我一笑起身,对媚蕊道:“你睢,他不是来了吗?”我摆手叫侍女请他进来,刚自坐定,便听见冯国栋在屏风外边道拱手行礼:“老臣奉王爷之命前来为美人症病。”我叫媚蕊打发侍女们避开,这才道:“有劳冯御医了,有请。”冯国栋从屏风外转了进来,行了大礼,左右望了望,见室内剩下媚蕊,有些迟疑,我便道:“不防事的,冯御医,她自小跟着我,什么都知道的。”他便望定了我:“你当真是花老的孙女?”我微微一笑:“青翠满寒山,藤萝覆冬沼,冯先生可还记得满翠谷那一谷的绿意?”冯国栋神色便激动了起来:“不错,你就是那个让花老赞不绝口的孙女,五岁便能背诵整本的医经,七岁便能指出药方的错漏之处,老夫被你将了这一军,当是值得,值得……”我略有些惭愧:“冯先生,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孟浪了,竟然在国手面前班门弄斧。”冯国栋叹道:“如若花老进京,我等怎当得了国手,只可惜,花老寄情于山水,不屑与我等为伍。”我便道:“今儿多亏了先生。”他又道:“可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道:“自爷爷去世之后,家门日衰,小女辗转流落,不得已来到这里。”他叹道:“只是候门深似海,以后苦了你了,不过,你既是故人之女,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的。”我知冯国栋并非看重与爷爷以前的情意,不过在这宫室崔嵬之处,多一个同路人总好一些,我需要的,不过如此而已。我道:“小女会记得先生的。”冯国栋皱眉道:“可老夫左思右想,还是想替你再看看,你的身体奇怪之极……”我摆手道:“不必了,冯先生,其实,小女知道先生会来的,因而早准备好了,想送一份大礼给先生,以报先生代以隐瞒病情之情。”“可是,你的身体实是……”冯国栋“有爷爷开的药,我的身体无碍的,有劳冯先生挂心了……”我让媚蕊端了茶放在他的面前,“冯先生为江妃娘娘治病,想来已有一段时日了吧?是否未见什么起色?”到底是自己的前途紧要,冯国栋听了,便不再纠缠于我身上的病,点头道:“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老夫开的药方自是经过仔细思量的,可总不能切中病因,让她的病总是反反复复,不能好得彻底,长此下来,更是虚寒入体,王爷从谟北之地叫人捕来几头驯鹿,以新鲜鹿茸制成鹿茸精,为娘娘补身,倒是略好了一点……”我道:“听闻那几头驯鹿可是死得只剩四头了?”冯国栋摇头道:“驯鹿本来生长于极寒之地,来了这里,又怎么会适应?”我笑道:“既有驯鹿,我便给你出一个办法,你将此计献给宁王,如若能治好江妃娘娘的病,自然是大功一件,如若不然,我想也能驳她一笑……”冯国栋怀疑地望了我,我便娓娓道来,自是惹得他拈须含笑连连点头不已。终了,他才道:“此计甚好,可你为何不自己告诉宁王,,反而托于老夫?”我道:“先生是知道的,宁王多疑,小女来自太子府,是太子辗转送入宁王府的,如若由我开口,无论我怎么做,他便会诸多怀疑,事倍功半,由先生开口则不同,我自配合先生,只求能获江妃娘娘青睐,逃出这是非之圈而已。”冯国栋劝道:“宁王算得上本朝的少年英雄,姑娘托身于他,当称得上良禽择木而栖,你既是他的人了,如此避开他,合适吗?”我道:“府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先生不是不知道,他这棵良木,如今有许多人来争……宁王,并非是离得越近越好的。”冯国栋闻言,沉默良久,才道:“也好,总得保了性命,才能……”我点了点头。冯国栋走后,我拿起他遗落在桌上那二指宽的素绢,在灯芯之上点燃,燃起的火苗照亮了那上面写的两行字:冯长卿,可还记得关寒露浓之时,那一纸相托之情?冯国栋原只是一名普通的行脚郎中,早年偶遇花爷爷,相谈之下,深为花爷爷的医理折服,便拜在花爷爷之下从医,算得上亦师亦友,只不过,与花爷爷的淡薄名利不同,学成之后,他便来京城,以医技惊人,终得以入宫,成为国手。幸好,他尚记得往日的承诺。小七的看症,说起来是从医治小动物开始的,他不擅与人交往,却对小动物极善,初时,他住在我隔壁,我从不让他把动物带进我的屋子,但路路皆通,何况兽路?自他入住之后,某一日,就有一几条蛇婉沿着从房梁爬入了我的房间,再过几日,又有一只小黑熊半夜里跑来敲门,又过几日,一只红屁股的小猴子捧了我的杯子坐在我的凳子上饮茶,如果是一只半只的,忍忍就过去了,可动物们都有家有室,有的还家庭成员颇多,小七的不问自取,终引来了恶果,某一日,他抱了只尾巴受伤的猩猩给它包裹,结果引得那个晚上整条村被猩猩们占领,待猩猩们退走之后,村民们发现村子里的食物被洗劫一空,这才同仇敌忾,终将小七赶出了村子,让他独住在半山腰上,我想,就是那个时候,他才与花爷爷成为莫逆之交的,不过一年半载,他便成了花爷爷的得意门生,花爷爷拈了长须逢人就夸,他对治病天分极高,对草药更是无师自通,有很多草药,连花爷爷都搞不清楚习性,他却信手拈来,操作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