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小街上黑呼呼的,只能勉强看见停靠在街边的老虎灶专用的手推车旁,那个独臂的男人在沉默的坐着抽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个男人没有抬脸来看,托马斯还是坚信对方已经觉察到自己就站在窗户边上,并且正关注着他。
更远的一些地方,弄堂的拐弯处,有灯光贴着湿漉漉的路面从那边洒过来,一只猫从那个拐弯处的小街上不紧不慢的跑过,它移动的影子在路面上朝这边拖了很长。托马斯知道,那片光源的所在就是&ldo;宋姑老虎灶&rdo;和小店门口的路灯。
一切正常,看来今晚可算不用再担惊受怕了!轻轻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托马斯这次没吱声,只是把手枪装回到怀中,走过去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开灯后把门打开。
&ldo;这位先生啊,您洗完了?我们得把桶收走了!&rdo;小宋姑站在门口赔着笑说。托马斯侧开身子让她进来。小宋姑拎起手中的一大堆物事进了屋,在她弯腰往木制浴桶底部的出水口上接橡皮管时,她笑着对唤娣说:&ldo;哎哟!我忘了拿绳子上来了!唤娣妹妹,你帮我下楼拿一趟绳子好叭好哦?&rdo;
等唤娣从狭窄的楼梯上下去后,小宋姑马上走到近前,对托马斯小声说道:&ldo;上面让你今晚睡这边,明天一大早有人来接你过去……&rdo;
托马斯看着那张铺着俗艳大红花绸缎被子的宁式大床,面呈难色。小宋姑觉察到了他的为难,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递给他,低声说:&ldo;没事,刚才那个男孩其实是唤娣的儿子,你就装着不和生过孩子的女人做……&rdo;
托马斯的脸一下就红了:&ldo;这不行!这是骂人!&rdo;
小宋姑一愣,但她毕竟对弄堂里的这种行当非常熟悉,马上眼睛一转又出了一个主意:&ldo;那你就得受点委屈了……&rdo;她把嘴靠近托马斯耳朵旁快速说了几句。
托马斯先是迷惑的愣了愣,接着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但他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唤娣拿着那捆绳子上来时,吃惊的看到小宋姑一边照看着放水,一边冲狼狈不堪的客人抱怨着:&ldo;……先生啊,你这样叫我怎么好再做别人的生意?消毒的话要花好多钱的哦!&rdo;她扬了扬手中的钞票:&ldo;光这点可不够!&rdo;
看到唤娣呆站在门口,托马斯徉装尴尬的又把一张钞票塞进小宋姑的手中,然后钻进亭子间去。
小宋姑嘴里不依不饶的嘀咕着,转头看见唤娣,她急忙招手让唤娣走到近前,满脸鄙夷的低声对唤娣说了几句。唤娣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大惊失色!小宋姑接着又小声的给唤娣说了些什么,唤娣的脸色这才变得正常点。
10多分钟后,当地下的水渍被收拾干净后,小宋姑拆下安装在窗口铁条上的滑轮绳索离开了。托马斯站在亭子间的门口,冲呆立在床边的唤娣尴尬的说道:&ldo;我,我也是刚才洗澡时才发现的。对不起……&rdo;
唤娣苦笑着摇摇头:&ldo;算了,我晓得你不会是故意的……&rdo;说到这儿,她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咬了咬嘴唇说:&ldo;先生啊,你得了这种病,留下来也是白花钱……你回去睡吧,我不收你的钱了。&rdo;
托马斯对唤娣的这个反应倒是已经打好了腹稿,他使劲望着地面,让自己说话的声调尽量显得很真诚的说:&ldo;我就这样回去酒店,一起来上海出差的同事会笑话我的,我还是住你这吧……我可以先把钱给你,晚上我就睡这边的小床上――&rdo;
&ldo;不行!&rdo;唤娣意外的反应激烈,可她看了看托马斯目瞪口呆的表情又温和的笑起来:&ldo;你们这些男人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真想留我这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rdo;
托马斯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早捏在手中的60块钱,说:&ldo;这些过夜的钱我先给你。&rdo;
唤娣走过来,贪婪的看着钞票,嘴里说着:&ldo;那真是不好意思了。&rdo;但还是小心的用两根指尖拈过了这3张20元的钞票,并迅速放到旁边的小桌上。接着,唤娣走到木柜前,从木柜最下边取出2块发黄的白色床单,走到那张宁式大床前,拿开红色的绸缎面被子,开始铺设那2块发黄的床单,边铺边讪笑着对托马斯讲:&ldo;大家还是小心点的好,这样咱们都放心。这个铺下面,这块当被套。&rdo;
托马斯真的是很不好意思了,他嗫喏的说:&ldo;我还是睡外面的这张小床吧?你收拾起来也方便……&rdo;
&ldo;不行。&rdo;这次唤娣的拒绝语气倒是很平和,但态度依旧很坚决:&ldo;你不能睡那儿,到这儿来的男人谁也不能睡那张床……那是我儿子的床。&rdo;她在片刻的犹豫后终于说出了实话。
1917年2月13日,凌晨0点47分,上海。
苏州河这些年被污染的很厉害。虽然两位国父生前就多次专门告诫过环境保护的问题,但是在各级议会的议员们看来,既然连欧洲都没有将这个环境保护问题看得那么重,我们中国国会倒是率先在1882年通过了《环境保护法》,而且其中的条文又是那么的被世界各地的专家们所称道,这就已经够了。的确,因为有了《环境保护法》,在迈向工业化的过程中,中国的各大城市倒是没有象欧洲的鲁尔地区、利物浦地区,或者美国的芝加哥地区那样出现非常明显的黑烟滚滚,河水变黑的惨状,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些在别的国家离大城市比较近的工业企业,都盖到那些《环境保护法》执行力度不是很明显的小城市或乡镇去了。与遵守《环保法》的成本相比,行贿那些小地方的官员总是比较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