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爱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呢?营长不相信她。这太荒唐嘛!
&ldo;那么,你解释解释,那本日记是怎么回事啊?&rdo;营长刨根问底。
怎么解释?没法儿对这个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的山东大汉解释清楚。
她反问:&ldo;你也看过我的日记了?&rdo;
营长摇头,说没看过,听传的。
她心中有了底,现编现讲,说那本日记,并不是她的,而是她小姨的。说她
小姨是某出版社的外文翻译。说日记上写的是小姨翻译的最后一部书的手稿,没
译完,小姨就生病死了。说她保留这本日记,是出于对小姨的怀念。
营长完全相信了她的话,营长在任何事情上从未怀疑过她的话。营长相信她
就像相信自己一样,因为营长认为他太了解她了,怀疑她就等于怀疑自己。营长
从不怀疑自己。
营长在全营机关会议上替她辟谣。大发雷霆,说要追查造谣者和传谣者,严
加惩处。说造教导员的谣,就等于造他营长的谣。
2
&ldo;我最了解教导员!教导员爱上什么人,我能不知道么?她能不向组织汇报
么?组织能不掌握情况么?组织能不对这个人进行各方面的了解么?教导员若爱
上什么人,不像你们所想的是件简单的事!他妈的谁今后再敢说一个&lso;简&rso;字,
我割掉他的舌头……&rdo;
营长是好意,绝对的好意。营长维护她的尊严和形象不受谣言伤害,正如维
护他自己的尊严和形象一样。
关于小姨的感伤而富有人情味的谎话,由她的入党介绍人之口,当众重讲了
一遍。所有的人似乎都相信了,几个人的头渐渐低了下去。
她就在营长身旁,正襟危坐,神情庄重。她不得不摆出一副受到无端伤害然
而宽容为怀的样子,迎视着种种对她表示歉疚的目光。
她心里却非常难过。那是一种不得不以庄重的神情去加以掩饰的难过。她那
么轻易、那么成功地欺骗了营长,自己的入党介绍人又那么严厉、那么无私地欺
骗了更多的人。为了什么呢?究竟是为了&ldo;简&rdo;,还是为了爱?也许仅仅是为了
维护一位女教导员的中性的形象!那一天,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怜悯,也
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我已虚伪到了怎样的地步啊!我已变得不是
我自己了!为什么没有勇气当众承认,我心中时时感到空虚?为什么没有勇气当
众承认,我多么希望别人像对待一个普通女人那样对待我?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
我多么嫉妒那些漂亮的、开朗的、魅力迷人的姑娘,幻想像她们那样,无论出现
在哪里,都能吸引众多小伙子爱慕的、而不是准备接受批评的目光;幻想像她们
那样被英俊潇洒的青年苦苦追求,幻想像她们那样暗中交换小伙子们写给她们的
情书看,与情人偷偷幽会在小河边或桦林中?为什么没有勇气当面对营长宣告:
&ldo;你根本不了解我!……这些思想,从那一天起,开始如剐如割地折磨她的灵魂。
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中,她开始正视自己的灵魂。
从别人的眼中,她看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