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宗朝以来朝廷式微,对这种情况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近年来宣宗皇帝励精图治、用人唯贤,朝中又有五行门诸人各司其职,亦有不少有才之能臣辅助,中央势力日渐做大,这才有了与藩王叫板、一统乱世的决心。
饶是如此,其中又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用兵,首先就得有钱。仁宗、肃宗、宣宗几位皇帝勤勉节俭,朝廷国库还算充盈。但倘若真要攘外定内,连年征战,军饷、军需就是个无底洞,仅凭国库之银,怕还是杯水车薪。
其次是兵丁。如今虽有湖广府兵襄助,也不过数万人,且还有一部分老弱病残。这数万弱兵,如何与宁王、定王之精兵强旅抗衡?水心悠本来是想着云政亭统兵,到了不得不打的时候,就让湖广府兵去做勤王的先锋,弃卒保车,为拱卫京师拖延时间,然此时帅军之人换成了云晨潇,水心悠就不得不重新规划行军计划了‐‐她能看着云政亭去送死,却不能看着云晨潇去做炮灰。
最后是统兵之将。水心悠虽精于国事,经济天下,但那都是文官之职。若真行军打仗,她是半点底气也无。云晨潇虽然已习得北斗八卦剑阵,但如霍横扬所言,她只是纸上谈兵,毫无实战经验,如何能担此大任?除非她真的是个百年一遇的军事天才。想到此处,水心悠只觉朝廷尸位素餐之人多,真才实学之人少,以至于大战在即,帐下竟无一领兵之人,只得摇头叹息。
这夜素月清辉,水心悠为国事发愁,便一人到荆州府外散心。刚走了一段,便觉身后有人紧随。她听出来人,放慢脚步道:&ldo;堂堂湖广布政使,怎的也做起了尾随跟踪这种勾当?&rdo;
谢子良哈哈一笑,随即现身道:&ldo;水大人这是怪我不该多事?我看你这几日神思不属,为国事烦心,所以特来献策。&rdo;
&ldo;你知我烦闷,倒来打趣我?&rdo;水心悠无心与谢子良多做纠缠,便想转身离开。
谢子良正色道:&ldo;国家大事,我何时开过玩笑?只是你今日所忧,非为国事,而是私情。你平心而论,若统兵之人不是她云晨潇,你会这么束手束脚?&rdo;
&ldo;我……&rdo;水心悠被谢子良猜中心事,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
&ldo;哎……&rdo;谢子良长叹一声,恭声劝道:&ldo;我和你,还有云晨潇,十年前相识,也算是故交。你们的爱恨情仇,我也略知一二。其实心有所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能让你明白你的底线,你的软肋。你之前治国理政,方略过于激进,虽成效明显,却也过犹不及。这就和比武之时只图进攻,不求自保是一个道理。你至今无碍,并不是你的武功有多高明,只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罢了。若是强敌一出,你无疑把所有破绽全部暴露,这可如何使得啊?不过好在……&rdo;谢子良此时微微一笑,昂首道:&ldo;好在云晨潇出现得还算及时,否则水大人您纵使武功盖世,怕也难逃此劫了。&rdo;
&ldo;你今夜说话怎么跟个算命先生一般故作玄虚?你刚才说献策,献的什么策?&rdo;水心悠虽然嘴上说着,却也不自觉停下脚步。谢子良见她似被自己说动,心中一喜,继续道:&ldo;朝廷如今要削藩,子良想问水大人,打算从何入手?&rdo;
&ldo;擒贼先擒王,自然是从宁王入手。宁王一平,其他诸王皆不足惧也。朝廷财力、兵力有限,实在不宜多战杀伤。毕其功于一役,是最好的法子。&rdo;
谢子良微笑摇头道:&ldo;水大人想先打宁王,怕也是出于私心而非公义。我知道你与宁王芥蒂仇怨之深。可是,若以国事为重,宁王实在不宜第一个进攻。&rdo;见水心悠不置可否,谢子良继续道:&ldo;战国末年,七雄争霸,最终天下归秦,为何?只是四个字‐‐远交近攻。为今之计,水大人宜先笼络宁王、定王,而主攻西南安王,拿下蜀中天府之国的千里沃土,然后养精蓄锐,再图远谋!自古打仗应以先易后难为要,而非擒贼擒王。&rdo;
一连几日,云晨潇除了练习剑阵、指挥三千护院军日常训练外,就是整日对着地图发呆,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几乎废寝忘食,如痴如醉。水心悠找到她时,她正在盘腿而坐,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ldo;韩信用兵,真神人也!&rdo;
水心悠不觉莞尔道:&ldo;云将军,你再不吃饭,就也成不食人间烟火的&lso;神人&rso;了。&rdo;
&ldo;悠儿,你来了?&rdo;云晨潇本就明媚的眸子见到水心悠那一刻更是顾盼生辉,说道:&ldo;你计划得怎么样了?我们何时动身去见宁王?&rdo;
水心悠看云晨潇一脸兴奋,不忍逆拂其意,便拿了一块糕点塞入她口中,然后慢条斯理地道:&ldo;咱先不说别的!我看你这几日研究地图,又总是跟谢子良谈析朝政,似乎颇有心得。我来问你,若你是操盘国手,你将如何落子,下好天下这盘大棋?&rdo;
云晨潇被水心悠喂了满嘴吃的,正忙着在口中辗转腾挪,听得水心悠发问,又不敢怠慢,脑中飞转,指指地图上西南蜀地,支支吾吾道:&ldo;自然、是、巴蜀!咳咳……&rdo;一时激动,差点噎到。
水心悠忙递过水去,云晨潇一口吞下,拍着胸口接着道:&ldo;如今朝廷北有汉中,南控荆襄。若能再拿下巴蜀,为朝廷的大后方,关中平原再加上天府之国,其物产丰饶,我们的粮草军需便再不用愁,何惧宁王、定王之流?唐人有诗云: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据巴蜀之地,进可以谋天下,退可以保太平。且若以成都作为朝廷陪都,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也可有避难之所。且藩王之中,安王实力相对最弱,理应最先料理此处。只是……自古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安王凭借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足以独霸一方。因此,巴蜀之地,智取方为上策。若是强攻,只怕难啊!&rdo;
关于巴蜀这一番论断,谢子良只是站在政治角度,稍加分析,而云晨潇则是站在军事战略层面,且心中似乎已有丘壑,只差一些用兵的细节尚待落实。水心悠不料云晨潇只用数日时间,便将天下大势分析得鞭辟入里,惊诧之余又不由得对云晨潇刮目相看一番,心道:&ldo;云儿果然天资聪颖,凡事只要她肯用心,便没有办不成的。&rdo;于是双手环搭在云晨潇颈间笑道:&ldo;那,我们云大将军可有平蜀良策了吗?&rdo;
&ldo;这个嘛……&rdo;云晨潇一手扶了水心悠柳腰,一手挠了挠鼻间,撇撇嘴道:&ldo;暂时还没有。不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不妨派探子入蜀,先刺探一下虚实,然后再做打算。&rdo;
&ldo;嗯!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rdo;水心悠当机立断道。
&ldo;啊?我们?这就去?&rdo;云晨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口糕点吃得又太快,此刻已忍不住打起嗝来。
水心悠在一旁笑靥如花,道:&ldo;自然是我们。荆州有谢子良坐镇,且现在削藩诏书还未正式下达,藩王暂时不会动乱。你我趁此机会,进入蜀地。若是能一举拿下,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搅得他人仰马翻,朝廷大军才好趁乱而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