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灵道走得匆忙,花架子还在客栈房间的角落里,随身带着的几盆花草低垂着头立在窗前。房间里漆黑,青衣和石敲声敲了敲门无人,刚要推门进来,只听花架子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已经独自静坐了几个时辰:“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是,三宫主。”青衣和石敲声不敢再说什么。
“今天灵道被抓的时候,谁看到了?”寂静里,计青岩忽得把他们叫住。
石敲声蹙眉:“那时青衣在忘年山上,我在房间里看书,什么也没看到。”
“去吧。”房间里又死般地安静下来。
门口的脚步声刚刚远去,忽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出现得没有生息,平缓和煦,温和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看到了。”他说。
计青岩抬头而望,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花彩行。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把门小心关上,停在他面前道:“紫檀宫主今日在忘年山上说了谎,当时他捉住关灵道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
“当时是怎样的?”花架子旁边的黑影站起来。
花彩行不声不响地点了火烛,在桌上铺上一幅画。计青岩立在桌边,那画似乎画得很是匆忙,却能看出那是百花城的南北大街,中间一个长胡道人抓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面带微笑,四周围满路过的人,群情激愤。
“他认得关灵道,擦身而过时把关灵道抓住,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花彩行的手指在画上轻动,里面墨画的人像是活了起来,表情栩栩如生,口张合着,几乎可以让人听到说话的声音。
计青岩从未见过这种术法,花彩行沉浸于作画,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如此出神入化。
关灵道推开他的手:“这位道长要做什么?”
老道人袖子一翻压住他的手腕,灵气汹涌而入,关灵道痛得几乎站不住,半跪着倒在地上。老道人难以遏制地容光焕发,如同拿住了逃脱已久的妖孽般,轻声道:“找到你了。”
关灵道痛呼着:“你是谁?我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住,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有个修行尚浅的小门派弟子大着胆子问道:“这位仙长,不知这青年做了什么,要当街将他抓住?”
老道人拉着关灵道的手腕不肯放:“此乃杀了数百人的魂修,不抓不行,各位让开些。”
白花城中有什么人能不知魂修是什么,不少人还因魂修死过亲人,听说这人杀了数百人,无不面露诧异。关灵道急了:“你胡说,我不是!”
话未说完,老道人的手压在关灵道的肩头,力达千钧,仿佛要把他是肩膀压断。关灵道咬牙硬挺,忽然间低声叫着,满头是汗,那模样仿佛体内有万千只老鼠在啮咬般,紧接着,他腰间的四片叶子突然间挣脱,朝着老道人飞了过去。
“竟然连魂器也炼制出来了。”老道人笑着没有躲避,也没有出手制止,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你果真不同凡响。”
四片不明之物在空中飞旋,难以避免地擦过路人的身体,围观的人顿时都怒了。
“杀了他!”
“魂修该死!”
“十恶不赦!”
计青岩把画猛然间收起来。
“计兄觉得如何?”
花彩行的声音里不知怎的隐隐有些怒气,计青岩的怒意不散,竟也没有察觉出什么,转头而望:“颜無道人先伤灵道,灵道不得已才出手。”
“不错,颜無道人认得关灵道,否则也不会在大街上把他认出来。”
以前就认得,关灵道不过才二十岁,九岁之前被人关在牢笼里,之后跟老师父住在一起,怎么会认得紫檀宫的颜無道人?
计青岩的心尖发颤,怒气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紫檀宫为什么对魂修的研究如此之深,颜無道人为什么认得关灵道,他们为什么要在各门派里安插奸细?
八年前突如其来的魂修遍地,修真界从此难以修行,是谁在暗中操纵?
计青岩的目光里犹如海涛暗涌,轻声道:“花公子,你觉得紫檀宫如何?”
“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紫檀宫不对劲。”那声音里有些谨慎。
“上清宫与紫檀宫势不两立。花家呢?”
花彩行微垂着头道:“计兄想杀进紫檀宫救出关灵道?放眼天下,除了归墟神宗的老掌教,有谁能与颜無道人抗衡?”
“花家家主。”计青岩蹙眉片刻,又摇了摇头,“花家家主年轻,修为上还是不如颜無道人,况且救人之事本就与花家无关。”
花彩行垂首沉思片刻,忽而抬起头来:“你想去紫檀宫救人,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不可轻率。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要么不做,要么不动声色地把紫檀宫从上到下全都灭了,这才能万无一失。”
“嗯。”计青岩收敛神色坐下来,垂眸思忖。
“花家家主,我父亲。”不知过了多久,花彩行在静谧中出了声,“我有办法让他倾注全力护着上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