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般丰沛的雨水,应当很难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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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劲儿一松,背上的柴火便往下滑。安和将柴火往身上紧了紧,垂下眼眸往伙房走。
那边却来了个小卒,&ldo;哎,督军喊你去帐里伺候。&rdo;
安和定住脚步,头埋得低低,盯着脚底黄土地不放,好似地上有什么好东西似的。小卒不愿意了,督军这还是第一次开口吩咐他做事呢,于是开口催促,&ldo;怎的站着不动呢?赶紧过去啊。&rdo;
安和闭了闭眼睛,依旧不动弹。
伶香在旁边瞧着,抬头看一眼朝这边望来的督军,心里有了点底。她快手快脚的将柴火从安和肩上解下来往地上一摔,胳膊肘顶安和一把,使了个眼色:&ldo;快去呀,督军等着呢。&rdo;
安和嘴唇动了动,&ldo;我不想去……&rdo;
&ldo;嘿,你还不想去?……&rdo;小卒睁大眼睛。
伶香笑一下,拐个弯儿过来挡在安和面前,笑吟吟与小卒打商量,&ldo;军爷别恼,她今日就是太累了,想回去躲懒。我说说她……&rdo;她一面打着商量,一面扯了安和胳膊走远了些,嘴里噼里啪啦数落。&ldo;你说不想去就不去?&rdo;
&ldo;我……&rdo;安和嗫嚅。
伶香瞥一眼她苍白的脸色,叹一声,掏出帕子给她抹了抹脸,&ldo;是旧相识罢?&rdo;
&ldo;……&rdo;
&ldo;相识也是旧的了。若他不念旧情,那你便全当不认识,你过你的,他过他的。若他是个念旧的人,你在他那边,做些轻活,舒舒坦坦,不是更好?&rdo;伶香语气里带了严厉,&ldo;如今朝不保夕,不是矫情的时候。人能活着,已是万幸。&rdo;
踏入军营的那天起,她们这些人,便低如草芥,哪还有说不要的权利。
安和吸了一口凉气,点点头,再抬头,贺长云站的那处已经没了人。她心神稳了稳,束着手走去他所在的营帐。
伶香站在远处,看着安和远去的背影出神,待那抹身影进了帐子,再也瞧不着了,她叹一声,转眼换上吟吟的笑,娇声对小卒道:&ldo;军爷,您瞧,她走了,留我一人扛两捆柴,我实在扛不动,您发发善心,搭把手……&rdo;
小卒年岁尚浅,哪受过如此娇声哀求,蓦地脸一红,扛绮两捆柴火,闷头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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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走到帐篷边儿,心突突跳得厉害,她将将在门外站定,却见守门的士兵抬手撩开了帐门,示意她进去。安攥紧了拳头,狠捏一把,躬身进去。
贺长云正坐在案后写着些什么,听到她进门的动静,也只是眼皮抬了抬。安和心定了定,自觉的走过去磨墨。
案上铺满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安和瞥了一眼,大约写的是营地这边的情状,她眨了眨眼睛,猜想这折子呈上去当朝大官儿会怎么安顿兵士们。下一刻忽想起什么,忙将眼睛从案桌上移开,看向另一边。
这等事,不该她这等贱奴过问。若是当中出了些什么偏差,首当其冲的,便是她们这些人。想起去年那个因偷窃情报被处死的营妓,安和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往案桌瞧上一眼。
安和捏着墨块,一圈圈磨动,神思乱飘,后知后觉的发现,过了这许多年,她竟还识得纸上的字块。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松快了许多。她想着这件事,嘴角不由自主的噙了笑,不论如何,识字总是好的。日后若是有幸能逃离这儿,指不定还能去偏僻的乡野村落,做个女先生,能养自己,还能养活伶香……
她这么想着,脸上笑意越发大了。
贺长云抬眼,对上的便是安和咬着嘴巴小心翼翼偷乐的模样。这等笑,倒让他想起以前的林安和。许是被人忽视久了,一件极小的事情,都能让她开心上半月许。几块糯米糕,几只发光的萤虫,甚至几句抚慰的客套话,都能让她心存感激。
当时的她,笑起来,也是这般心满意足的开怀。
贺长云抿了抿唇,思绪开始乱转。面前的林安和,似乎一点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他心头许多疑问,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索性搁下笔,抬眼盯着她瞧。
炽热的目光扫过来,安和一惊,慌乱着对上贺长云沉静的眸子,忙收了笑,低头继续磨墨。那边儿贺长云还在打量她,她后背僵成一块儿,半点磨墨以外的举动都不敢有。
突闻有女人在帐外软声娇求,&ldo;军爷,我姐妹在里面伺候,能否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有人找她?&rdo;
安和一下子便听出那是伶香的声音。本还梗着脖子不敢动弹,听到伶香在外面一句句盘旋,眨眨眼睛,心思沉沉的直起腰,伸长脖子往帐门处瞧去。伶香不是不识趣的人,这番时候来寻她,定有要紧的事儿同她商量。只是她还在这里伺候,无督军允许,不可随意进出。
守门的兵士也是这番话。好说几句,见面前的女人仍旧纠缠不休,也不耐烦了,粗嘎着声音拒绝:&ldo;你也知道你姐妹在里面伺候。……行了,赶紧走,不然别怪我动家伙……&rdo;
听得外面越吵越烈的声响,安和心中焦急,瞥一眼仍在写字的贺长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求个恩典,他却率先开了口。
&ldo;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