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一走,邓亭就忍不住欢喜道:“百户,现下可就更能确信这案子与安继宗有所关联了。要我说,那个被人瞧见的富家公子应该就是他了!”
看着其他人虽然没有附和,但也满脸期待的模样,唐枫却显得更加谨慎。只见他闭目凝神细思了一阵后才道:“虽然我也希望是这样,可要定一个镇守太监的罪名可没有那么简单。要是没有实质的,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恐怕是难以将其入罪的,浙江衙门中人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刚才挑起众人这些想法的杨震此时也已冷静下来,只见他随后点头道:“百户的顾虑不无道理,至少以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还不能明确指向安太监。毕竟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推测,而那个被人看到的富家公子只是一个背影,又在黑夜之中,能说明什么呢?”
就是魏长东也站在他们这一边:“不错。这案子说到底还是与几大衙门的关系密切一些,只有当他们认为将安太监作为元凶告上朝廷最为有利时,我们再将此看法说出才最能成功。如今看来,似乎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呢?”发话的却是赵杰,他是这么多人中最希望赶紧将安太监扳倒的人了。作为第一个背叛沈卓的人,他自然明白要是整不垮沈卓、安离,他们反过头来就会第一个把自己给处置了。
“再等等看吧,时间拖久些,那些官员就会更焦急,到那时我们在旁敲侧击一番,便可成事了!”杨震安抚地说道。
待众人散去,唐枫却留下了杨震。他盯了这个少年好半晌才开口道:“东霆,你就那么肯定此案与安太监有关吗?他做下如此大案的动机又在哪里,毕竟他已是一省镇守太监,搂的银子也不少了,为何还要冒这样的风险?”这是他少有的称呼杨震的表字而不叫他二郎,足见其态度之慎重。
杨震只是淡然一笑:“这个我可不敢保证。但要我说,元凶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谁是那个元凶!我想整个杭州,没有一个人比安太监是元凶更对咱们有利的了,不是吗?至于他作案的动机,我就更猜不到了。”他的表情很是镇定,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案子一般。
唐枫闻言突然也笑了:“杨二郎哪杨二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不过弱冠年纪,却在刑狱一道上有如此之深的造诣,现在都会用栽赃的手段了。我实在难以想象,当你再历练一段时日会成什么样。”
“在下不过是比别人观察得细些,想得深些而已,算不得什么。”杨震似是谦逊地说了一句,随后又道:“不知百户的心意究竟为何?”
“我只担心在我们指认了安离后,其他衙门却查出此案另有元凶,那咱们可就处境艰难了,这才会有所犹豫。其实现在我的想法也是一般,接下来还得继续查案,寻找真正元凶的下落,若是真寻不到他们,那就可以指认安太监了。当然,这期间我们也可以更多地搜集能指认他是元凶的证据!”唐枫终于把自己的真实意图给道了出来。
杨震连连点头:“这样确实比我之前就想一口咬定其为元凶要好得多,那就照百户的意思办吧。”
“有一点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们真把安太监入了罪,就得罪了宫里,到那时咱们这些人的处境可就更差了。”唐枫似是提醒般地问了一句。
杨震一怔,苦笑摇头。说实在的,作为一个虽然思想成熟,可对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依然不甚了然的人,杨震在做每一个决定前都只会考虑到身边的环境,至于远在几千里外的京城那里的大人物们会对此有什么样的反应,就不是他会去琢磨的了。
唐枫见他模样,也笑了起来:“要是你连这些都能考虑到,那我就得怀疑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了。其实眼下我们与安太监嫌隙已深,能把他整垮还是照做的好,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必太放在心上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一点,将来若是坐上了更高的位置,你再考虑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如今日般简单了。”
“多谢百户提点!”杨震这才明白唐枫是一片栽培之心,感激道。
“去吧,别忘了我们手上还有那些银库看守呢,或许从他们口中还能问出些什么来。”唐枫最后提醒了一句,杨震心领神会,拱手而去。
之后几日,杨震他们着重的突破口就都落在了那些守卫的身上。在得知路仲明身份曝光,再加上杨震不是太详细的有关他们盗银的过程推测,以及吃够了锦衣卫的苦头,就有人顶不下去了,只得乖乖地道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原来在二月初那几日里,路仲明就借口修缮银库地面,而开始了盗取库银的行动。
路仲明带了一些工匠在里面挖开石板,重新整修,外面的兵丁因为其身份自然不会去多加留意。可在二月初五那天,一个士兵偶然间发现了每次运送出去泥土等杂物的小车里竟另有玄机,藏着不少银锭。这下可让他们傻了眼。
就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些工匠就突然发难,亮出刀来架上了这些全无防备的兵士的脖子。这时,路仲明出来表明身份后,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被杀,并且被冠上盗取库银的罪名,要么和他们合作,拿到每人五千两的酬劳。
在死亡的威胁,以及对他们来说极其巨大的诱惑面前,这些士兵最终选择了后者。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路仲明就是靠着这些人的掩护更轻松地将银子从银库中运出。至于他们到底偷出了多少银子,那些兵士却并不了解。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对方竟如此丧心病狂,一下就取走了多半库银。
在路仲明突然淹死后,士兵们以为一切都已过去,自然不敢提及此事。而在案发之后,当他们得知竟有数百万两白银被盗后,就更不敢了,毕竟此时他们也成为了同谋。
如此一来,整个盗银案的过程已彻底破解,现在摆在杨震他们面前的只有找出幕后元凶这一道谜题了。但除了安离,他们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更有嫌疑之人,案件暂时进入了瓶颈。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已进入到了四月的下旬,天气渐渐热了些,杭州这个江南名城再次展现出了它那多姿多彩的一面。只有那依然布在城门处检查着过往行商路人车辆行李的士兵还在提醒着所有人,最近杭州城里可还有一件大案子没有解决呢。
百姓们只要不出城,便会因为忙碌起来的生活而淡忘库银失窃一案。可那些大人们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了,只要案子不破,他们的头上永远悬着一把随时能把他们的乌纱帽砍掉的利剑,这让他们终日不得心静。
尤其是今日午后,当京城来的一道公文送到巡抚衙门,并被他转抄其他几个衙门后,那几名主官的神色就更加阴沉了。
在案发半个多月后,朝廷终于对此案下文了——命当地官员在三十日内侦破此案,将库银取回,将犯案凶徒全部捉拿归案。不然,等待他们的就不光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
在接到这份公文后不久,几位大人再次聚集到了巡抚衙门,同时被叫来的还有唐枫、杨震两名奉命查案的锦衣卫。
因为事情已火烧眉毛,叶添祖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了,当时就直言相问:“唐千户,这都有二十多日了,你们可查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吗?还有元凶身份又是否有了眉目?”
其他官员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向唐枫。毕竟之前他们在短短时日里就找出了多半失银,剩下那几十万两和元凶应该也不在话下才是。
可唐枫却叫他们失望了,只见他轻轻摇头:“虽然已从那些银库守卫口中问出了行窃过程和手法,但他们只知道此事由路仲明做主。可现在路仲明已死,再查下去的线索也早就断了,故而……”
其实这些,锦衣卫早已报与几大衙门,他们听到这么个说法,脸色更显阴沉:“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线索吗?连一个疑犯都找不到?”
杨震看得出来,这些官员已到了爆发的边缘,此时只要报出任何一个人的姓名,他们都会把人抓起来先拷问了再说其他。
唐枫要的正是这个时机,只见他面露为难之色,有些吞吞吐吐地道:“要说线索和疑犯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就连下官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这才迟迟没有禀报各位大人。”
“哦?却是发现了什么线索,那人是谁?”叶添祖忍不住出言询问。
“各位大人还记得西湖上的那起凶杀案吗?那起案子与银库失窃大有关联,而与那艘被杀了个干净的画舫有关联的人,我们也查到了一个。”
“是什么人?”看他说话时很是慎重,众官员也不禁感到了一丝紧张。
“安继宗!”唐枫终于图穷匕见,道出了那个准备良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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