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不知道勇毅侯玩了什么花样,为什么和孟氏两人屋里会起火,又会出不来,但是丈夫死在小妾的床上,实在是不体面,周氏只能被迫向外面声称,勇毅侯是死于书房走水。
眼下勇毅侯的葬礼还需要周氏主持,她拖着病体忙的焦头烂额,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很多夫人太太都劝她保证身体,别太伤心。
伤心吗?
周氏夜里跪在勇毅侯的灵堂前,红肿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和漠然。
勇毅侯的棺木里是被火烧去了皮肉的枯骨,死后不算哀荣,唯有京中最得势的六皇子来祭拜过,皇上甚至都未曾下旨抚恤。
而从床上找到的孟氏的尸骨,被她让人用席子卷起来,糙糙葬在了侯府墓地的一角,连牌位都没有,只有许伯扬知道那里葬着他的生母。
周氏不知道她若是死在勇毅侯前头时,勇毅侯是不是会为她真心的流一滴眼泪,面对她的棺木会不会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但是她现在真的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们是京师权贵中最常见的夫妻,同床异梦相敬如冰,被父母之命生拉硬拽到一处,他对她无心,她也不愿意迁就他,半辈子吵吵闹闹冷眼相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用再怀着怨愤面对精明又冷漠的丈夫,不用再为儿女悲愤唾弃他们的父亲对他们那有限的怜爱,也不用再害怕他无尽的野心会连累全家深陷牢狱。
甚至勇毅侯和孟氏死在一处,像殉情一般,倒是让周氏心里十分的好笑。
那个男人一辈子算计,她才不信他会干出殉情的事情呢,他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就没有几许能称得出来的真心,这辈子只为权势折腰,儿女情长根本和他不搭界,而至于他们为什么死于火海,周氏一点也不想知道。
这段婚姻给她的,只有两个好孩子,其他的并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
咳嗽了几声,周氏恍惚的闭上眼,在灵堂的檀香中,仿佛一眼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勇毅侯十几岁时,随着姨母来周家拜访的时候。
他还是少年,她更小,彼此的母亲凑在一起说话,他们两人相看无言。
&ldo;表妹要花吗?喜欢哪朵我帮你摘。&rdo;
勇毅侯和她一起去了院子里,回廊的两边都是精心栽种的牡丹花,周氏长久的看着花,勇毅侯便主动问她。
&ldo;不要。&rdo;
周氏摇头拒绝,鲜花下面的土里,埋着去年她屋里死去的两只小黄莺,周氏看到有了黄莺的滋润,花开的更加鲜艳了,心情有些低沉,她抬头正想告诉勇毅侯这件事时,勇毅侯却在回廊的尽头看到自家大哥来了。
&ldo;表哥,我最近看了书有些地方不明白……&rdo;
毫不犹豫的撇下周氏,勇毅侯跟着周家大哥而去,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周氏就知道他们永远不是同路人,她的至情至性,他不会懂,他的渴求和野心,她也不理解。
周氏不知道她一直在流泪,直到被许颜华叫醒。
&ldo;太太,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和骐哥儿在呢。&rdo;
身后的丫鬟将周氏从蒲团上搀起来,周氏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停着的棺木,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他走了,而她所有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的幻想早已打散,白骨黄土阴阳两隔,他们终将继续背道而驰。
就这样吧,她不怨了,也不恨了,一切过往岁月都一笔勾销。
从此人道异,一谢永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