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果然好大,好气派。头顶是高高的玻璃拱篷,上面挂着无数个水晶吊灯。她只敢沿着墙边走,那里有一溜商店,人进人出,不易引人注目。隔着几个巨大的水泥柱子她迅速发现了正在和田欣一起排队办手续的家麟。优美的侧影,修长的腿,玉树临风、飘飘欲仙,即使鼻子上包着块纱布他也是美男子。等在旁边是家麟的父母和另外一对老人。估计是田欣的父母吧。为了更加隐蔽,皮皮走进了一个咖啡馆,花三十块钱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隔着人群远远地打量他们。人人看得出那是新婚燕尔的一对,也没手挽手,也没肩并肩,但一举一动都透着亲蜜。陪伴他们的是四个巨大的行李箱,打着红格子的崩箱带。一位高个子男人从他们的前面匆忙走过,风衣的纽扣带住了田欣的一搂披发。田欣轻呼了一声,那人叠声道歉。家麟连忙托住田欣的头,用手将她的长发从纽扣中解开。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痛了她。皮皮痴痴地看着,仿佛自己的头顶也被他的气息拂动了。那一股绝望更深刻了。他们正在款款交谈,可那低沉的声音不再属于自己。那温柔的手不再属于自己。那瘦高的背影也不再属于自己。那一念很短暂,却形同死亡。家麟会想这里还有个人来送他吗?会知道到她有多么伤心吗?他会看见她吗?会发现她吗?他们如此地沉醉的样子,令皮皮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场言情片的大结局。而她自己的模样与其说是来送别,不如说是个藏在人群中的刺客。她的眼睛就是个十字形的瞄准器。如果她目光就是子弹,田欣早已千疮百孔,轰然倒地。可悲的是,除了愤怒的目光,她只能大口地喝咖啡。时间迅速消磨了。远处的两个人托运完行李,和家长们一一拥抱,然后消失在安检的大门内。视线消失的那一刻袭来阵阵心酸。怕人看见,皮皮悄悄地跑到厕所,坐在马桶上失声哭泣。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家麟的号码。她没有接。手机连续地响着。一直都是他的号码。到了十点,不再响了。他们登机了。收拾起精神回到报社,这个月是一年一度的档案大检查,皮皮便名正言顺地躲到库房里整理档案。大约在库房里呆得太久,中午吃饭也忘了出来,下班时皮皮发现天早已黑了,同事们都走光了。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宿舍。一人便在街头乱逛。她先去了一家饭馆胡乱地吃了一碗牛ròu盖饭。没有胃口,吃了一小半就弃了。还令伙计将剩下的打了个包,预备当明日的中饭。然后她独自看了一场电影。泰坦尼克,随着剧情又哭得稀里哗啦。出了影院已是半夜,她又折进了一个酒吧。那酒吧她不是很熟悉,但听同事们提过。很大,很热闹,定期有歌手来表演,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开始她只想喝点冷饮。可是找不到感觉。于是她要了酒。威士忌加汽水,味道居然很好。入口有一点点麻,进了喉咙就舒坦,到了肠胃便化作一团暖气从腹膈中升上来。一直升到头顶。有股飘飘欲仙的味道。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不胜酒力,很快就醉了。有人问她住址,她稀里糊涂地报了门牌号,司机将她扶进了出租车。皮皮是被冻醒的。睁开眼就看见了月亮,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上。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丛灌木当中,身后黑魆魆的,是一棵巨松。她的下身包在羽绒袄里。冷便是从那里传来的。她的酒顿时吓醒了。同时苏醒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类似撕裂的疼痛。她探手下去,摸到一摊血。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疯一般地穿上了裤子,向远处的灯光跑去。那是一个很大很幽静的公园。地点有点偏,平时去的人不多。但这公园里有一个大湖,却是c城人避暑的盛地。皮皮还记得小时候春游,c城的小学会有一半选择来这里。果然,那灯光就是湖边小道的路灯。她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发现那里阒无人声,除了一潭墨色的湖水一无所有。应该怎么办?报警吗?她连自己是怎么从酒吧里出来的,又是怎么坐上的出租车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出租的车牌号,也不能肯定究竟是谁干了这事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的身体里有一股可怕的气味。陌生男人的气味。甚至还有一股汗味和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