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施章心疼她,暗地里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来看,偶然得知宋仕廉擅医术,请他瞧了只说是心里枯竭,要好好调养也只能拖个几年。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打击任施章,他一方面心生惶恐,生怕崔贞前一脚走了去,每夜睡到天将亮未亮时,总得把她摇醒听见她的声音才能心安。一方面他又生了绝望,若她死了,自己活着便是真的没劲儿了,可石榴要怎么办?任老太爷和任霁月怎么办?他就潇洒的撒手不管么?
一去二来,愁上加愁更是老了不少。
朱今白打量了任施章一番后,见他鬓角华发早生才道:&ldo;任大人,这些时日看上去颇为劳累,连头发都白了不少,定然是白里夜里操心多了。&rdo;
任施章只当他来搭话,长叹了一口气:&ldo;是心里有些事罢了。&rdo;有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又不知道往哪个人身上说去,加之朱今白在他眼里正直、善良最是一个君子的模样,便生了对他倾诉的欲望:
&ldo;我这辈子既不敢存恶心,做恶事,亦不知老天这般折磨我,让我的妻女尽受苦痛,我&rdo;还没说完,便觉得自己失态,缓过神摇摇脑袋道:&ldo;让王爷见笑了。&rdo;
朱今白听他这般说话,心中讶异,莫不是他还不知石榴为他所杀。心思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那老狐狸不显山露水憋着大招正等着他上钩呢。
于是他淡淡笑道:&ldo;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这样迷惘的时刻。你身为家中支柱,忧心妻女本就是人之常情。在这,我同你没什么两样&rdo;
说完,他眸光沉沉,望着紫禁城朱砂红的宫墙,睫毛随着簌簌而飞的乌鸦落下来:&ldo;你不知我也刚刚送走府中的丁管家,他养育我许多年,在我心中若同亚父,可你不知我连扶灵的资格都没有。&rdo;
丁管家死了?
任施章怔了一下,当年丁管家和冯管家都在禁卫军任职,皇上解散禁卫军之后,丁统领便跟着襄阳王回了封地,老太爷觉得冯管家功夫不错便带他回了府。
如今,丁管家竟然死了?
任施章愣愣的,看着朱今白问道:&ldo;他他身子骨不是一向强健么?&rdo;
朱今白细长的眼深邃的盯着任施章道:&ldo;有人给他下了毒,见血封喉,还没等到大夫来便咽了气儿。&rdo;
任施章一听,更是觉得恼火。
如今顺天府的治安都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么?先是石榴无辜遇刺,任老太爷只说梅林任家碍着了别人眼,接着又是丁管家被下毒。
他凛然正气道:&ldo;这顺天府竟然没有王法了吗?&rdo;
朱今白淡淡收回视线,嗤笑一声:&ldo;这王法怕是早就被顺天府这磨蹭的习性给磨完了吧,不过也不要紧,我这人向来记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左不过我自己的债自己讨回来罢了。&rdo;
宋仕廉走后,任老爷子便用内荐的机会将任霁月送进了大理寺,虽说是个杂职,但总在大理寺待着见到人来人往,倒是能学些世故。
这日,任霁月刚回来,石榴正捡了草药给崔贞熬制,手里的蒲扇正扇的呜呜作响,她脑袋一抬,见着任霁月进门。
任霁月刚进府邸来的时候像只狼狗一样,浑身扎满了刺儿,可没过几天他的本性便露出来了。
有些固执、有些死板、心肠很软,还喜欢捉弄人。
大概是读了儒家学术的书籍吧,往日里他常穿景泰蓝的长袍,头上的发被一根簪子牢牢簪住,露出饱满的额头来。
他的脸生的很好看,眉下的朱砂痣更是点睛之笔,可他不大爱笑,成日里总爱板着一张脸,看上去颇为老成。
身上穿的大概是大理寺的官袍,鸦黑色的袍蓘将他的人衬的格外修长,粗黑的头发尽收在方巾里,远远看上去更是觉得他生的精神、俊雅。
石榴蹲在地上煎药,因为柴有些店湿,脸上扑了些黑灰,乍一看有点儿像花猫。任霁月原本是过来找大哥的,没想到却看到她这个样子。于是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ldo;擦擦。&rdo;
石榴愣了一下接过来,擦过后忽然道:&ldo;小叔叔,你以后可别给我帕子了,你给了我这么多,我都不还给你,你都快没了。&rdo;
任霁月怎不知她在说什么,浅浅笑了笑只当不知。
伸手不打笑面人,石榴心里闷闷的,低着脑袋扇扇子,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呛人的话了。
任霁月蹲在她身边,他刚府时只比她高一点儿,如今抽条后倒是比她高了一大截,戳在身边纵使怎么也忽视不掉。
石榴心软,不想他们叔侄之间闹得太难看,湿漉漉的眼睛转过去,盯着他衣领子绣的飞燕看了会儿才道:&ldo;小叔叔,你当官了呢。&rdo;
有些事情虽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可遇而不可求,可是能遇到也是极好的。任霁月觉得每日里能看到她,同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他抿了下唇,摇摇头道:&ldo;我未参加科举考试,自然还称不上官,如今爹让我先去大理寺历练历练。&rdo;
石榴点点头,&ldo;那也挺好的,免得像我爹一样,成个呆子。&rdo;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
任施章听到此话,板着一张脸跨进门槛:&ldo;你爹有那么差么?像个呆子?&rdo;
石榴忙的从地上站起来,嗔笑道:&ldo;哪有,我和小叔叔闹玩笑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