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嘿嘿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自己也为自己的行为害羞了,脸通红,赶忙朝四下里看看有没有人。没人!正是中饭时光,山上劳动的人都回家吃饭去了。
他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重新坐在老村梨树下,眯起眼,出神地望着三伏天绿色浓重的高原,望着蓝天上的浮动的白云。啊,世界多好!
他揩掉沾在西红柿上的土,想起了苏莹刚才对他说的话。
他小小翼翼地在这两颗西红柿上各交了一小块,嚼着,品味着,嘴里嘟嘟囔囔地回答山下那屋子里的她:
&ldo;真甜啊……&rdo;
【
三
尽管杨启迪一次又一次地鼓足了勇气,要把自己热烈的爱情倾吐给苏莹,但直到现在还没有能够明白地对她说了关于他爱她的一言半语。
可是,尽管他现在还没有能够明白地获得她的爱情,但那两颗西红柿的甜味却已经永久地留在了他的心里。他长这么大。不少次吃过西红柿,好像这一次才知道:西红柿原来是这么样的好吃呀!
他吃掉了这两颗西红柿的皮儿,而把瓤子留了一下来,在小河里淘洗出籽儿,凉干,用洁白的纸包好,放在自己的箱子里,他爱诗,忍不住诗兴大发地想:如果有一天,爱情的种子终于能够播进他的心田,他就要把这两颗西红柿的籽种播进亲爱祖国的土地上‐‐生息在她怀抱里的儿女们所获的一切幸福之果,都是靠了好那丰腴的胸脯养育啊!
纯洁的爱情会把人的心灵陶冶得更好;使人更热爱生活,更热爱劳动。扬启迪对自己要求更严了。他觉得这种严格要求是苏莹向自己提出的。
他是生产队的饲养员。每天早晨,当社员们和同学们还在睡觉的时候,他就摸着黑上山给牲口割糙去了。在社员们清早刚出工的时候,他的青糙就割回来了。看他背着多大一捆糙呀!从后面看,只能看见一堆糙下面的两条腿迈着细碎的步子!
他在路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休息,总是在村头的菜园边上‐‐因为她在这里劳动。
每天早上,当他把那小山一样的糙捆从山上背下来,搁在菜园边那块大青石上的时候,好局限性正好肩着锄头上工来了。她那乌黑的剪发头包着雪白的毛巾;一身洗灰的的蓝制服,膝盖上打着补钉。很白很细的脸庞被烈日烤晒得有点发红,像秋天的苹果经了第一次霜。一双眼睛总是像清晨糙叶上的露珠儿一般晶莹闪亮。在大自然中,她就像一棵玉兰,纯洁美丽而又质朴端庄。
她来到他面前,看见他满脸的黑汗,就把自己包头的白毛巾摸下来递给他。
他嘿嘿地傻笑着,说:&ldo;我有。&rdo;便掏出自己的那块肮脏的小手帕。
她笑着喊:&ldo;呀!你那块手帕能叫汗水冲到小河里去!给!&rdo;
毛巾扔到他的头上。
他踌躇地拿这雪白的毛巾去擦自己黑汗滚淌的脸,一股芬芳的香皂味直冲鼻子。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西红柿好像就是这种味道。
他擦完汗,看看被汗水弄脏的毛巾,很不好意思地还给她。
她从他手里夺过来,往锄把上一缠,说:
&ldo;你看你,又是这样!毛巾拿到地里就是为揩汗的,又不是给土地爷供奉的!脏了我不会洗?&rdo;
说完这些话后,她就照例从另外一块手帕里拿出一些吃的来‐‐有时是白馍,有时是玉米团子‐‐递给他,略带责备地说:
&ldo;你也不吃一口东西,就上山去了。你呀……&rdo;她莞尔一笑迈着轻盈的步子拐进了菜园。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入黄瓜架后面的时候,才开始吃干粮。
他吃完干粮,背起那小山一样的青糙捆子,撒开腿向饲养室跑去。
这时候,村里照例升起了一缕缕蓝色的炊烟;密集的枣林深处也开始飘散出饭菜的香味。川道上玉米地里,晃动着一排排包白头巾的脑袋。刚锄过的玉米苗儿,更绿,更水灵了。谁在垴畔山上翻麦地,一口好嗓音又唱起那令人心跳弹的信天游:蓝格瓦瓦天上云追云,什么人留下个想人……
他在这劳动的交响乐里,一路上踏着轻快的步子,背着糙进了饲养室的院子。接着,他一手垫,一手铡,很快就把一捆子糙铡碎,拿大杈把铡碎的糙挑进糙房里,然后,就把没出山的牲口牵到外边来,给它们刷洗身上的污垢。那个细心劲,不亚于母亲给女儿梳头。
做完饲养室里这个时候该做的一切之后,他又提起镰刀,绳索往肩胛上一搭,急急忙忙上山去弄另一回糙‐‐割紫苜蓿。这回他跑得更欢了,因为无论如何要赶午饭前回来‐‐等中午出山的牲口一回来,就是饲养室一在中最紧张最繁忙的时候了。
他的生活过得越来越紧张了。白天拚命干活,晚上要拚命看收。读政治经济学,演算高等数学。除过自修英语,又加了一门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