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向身后靠,然后轻笑,带着一丝冷淡和无奈。
我一直都认为老姐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对我说出让我离开北京这样的话,因为她知道,我是有多么的衷情于此,挚爱于此,但那已然是曾经,而并非当下。
而当下,那个曾经哪怕我决定要背叛世界都会义无反顾站在我身后先行背叛世界的老姐,却已经看不穿我。她不懂我现在缺乏的是什么,渴望得到、渴望摒弃的又是什么?
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怪罪任何人,因为是我自己选择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逃到一个专属于精神患病群体独居、不愿意轻易向外界敞开大门的世界。又或者,我正在两者之间徘徊,新世界没有接纳我,大门以外的世界已经将我抛弃,我似乎活在一个缝隙,从一开始的不断挣扎,到如今的放弃挣扎。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逃出来,还是渴望挤进去,我就像那独自逃逸到高空的气泡,遇到了一团冷空气,砰的一下,就破碎了。
从老姐那里离开之后,我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深知自己如果再继续深陷下去,我将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不堪和负重会彻底将我击垮。
说实话,我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也许此刻告别还不是时候。所以最后我企图能够用自救的方式逃离这个群体,却没有想到我迈进另一个深渊:那个满带着鄙夷、歧视,甚至让人嘲笑、厌恶,觉得刺眼而又丧心病狂的“少数”族群。
回去后我便在某交友网站上发布了一个招租信息。
三天后一个名叫“泊浪”的网友拨通了我的电话。当天下午“泊浪”便拉着黑色行李箱敲响了我的门。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我并没有刻意铭记那个瞬间。而在日后每一个辗转反侧难眠的夜里我总是能很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影像:那件黑色长风衣、嘴角那对深邃的酒窝、淡胡须、那面可以让我顷刻沉醉乃至可以让我瞬间臣服在他胸膛的笑容、那面黑色墨镜、墨镜里反射着我激动、焦躁、不安、故意冷淡相对的神色。
他伸出手,朝我微笑“你好,耿旭东。”那声音、那语调、那情绪:热情中夹着成熟、稳重和让我下意识想要躲避的自信。他身体上散发的种种所有都是我不曾具备的。
我没有伸手迎接,低着头示意,礼貌性微笑。他抓了抓腾在半空的手,挤出笑容,看不出半点迎合与不情愿。
我想,我是不是犯了一个错,不,我根本来不及去想。因为我看到了他那双摘掉墨镜后的眼睛,只是一瞬间,我能深刻的感受到——他的眼神谋杀了我。
我落荒而逃,转身打开临近门口的卧室“这间屋子给你”。他跟在我身后,一直都保持着礼貌而热情的笑容。
“这里是厨房,这里是卫生间……”我开始逐一向他介绍屋子里的格局,走到茶几前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我伸手拿出茶几下的钥匙,转身递给他“对了,这是房门钥匙”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笑容有点不怀好意“我……还没有考虑好到底要不要住在这里。”
“抱歉”我连忙收回钥匙,我最不知道如何对付这种尴尬。
“开玩笑……我很喜欢这间房子的风格,很适合我。”他一把抓过钥匙。
我开始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寻找缓解尴尬的方式,于是转手倒过一杯水递给他。
“谢谢”他的那种绅士般的礼貌绝对是与生俱来的。
于是便陷入了暂时的沉默。与不会对付尴尬的境况一样,我同样不适合打开话题。
“你是做什么职业?”终于他先开了口。
“暂时无业”
“无业?”他顿了一下,想必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随后便拿出香烟,示意我“我可以……”
“当然”
他随手递给我一根,我犹豫一下,接过的同时也学着他礼貌的样子道了一声“谢谢”
点燃香烟后,他便开始到处寻觅我过往的蛛丝马迹,他先走到阳台,摆弄一下那盘叶片已经风干、将近半死的多肉植物,他停留了一会儿,向里面弹了一指烟灰“看来你不适合养植物”他打趣道。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也没有打算接。
紧接着他又走向鞋架旁的镜子前,抹了一把下巴的胡渣,照了一下自己洁白的牙齿,又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架,用他那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书架这头滑向那头,又从上层滑向下层,他突然转身,打量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我,我正在捻灭烟头,半抬头和他对视。我发誓,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又或者,当时我们谁都没有察觉到彼此眼中所流露出那缕情愫有多暧昧,又有多朦胧。又或者,我们都在潜意识之中故意隐藏,灵魂碰撞后迅速消失在街路两头,转向街角后才突然发觉刚刚的那道目光是多么的意味深长。
“让我猜一猜”他走向我,将手中的烟头搓灭在我刚刚捻灭的那支烟头一旁“你应该是个文字工作者?”
我点头,靠向沙发“算是吧!”我回答,语气中带着浓重的不甘和一晃而过的不屑“一个不入流的十八线小作家,平常给杂志社写稿子,勉强养活自己”
“勉强倒不至于吧?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看来你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承认,我喜欢他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