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言两语,&ldo;公子&rdo;就在他嘴里变成了&ldo;兄台&rdo;。这攀亲论故的本事怕是连从前的顾侍郎都比不上。叶青羽莞尔:&ldo;不敢。免贵姓叶,叶青羽。&rdo;&ldo;蓬莱阁下红尘境。青羽扇低摇凤影。&rdo;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忽而眉目舒展,摇头晃脑吟诵起来。叶青羽笑:&ldo;非也。是轻如鸿羽。&rdo;&ldo;何必如此自谦?&rdo;温雅臣大不赞同。檐下滴水成行,落雨如注,隔在二人之间,仿佛一道透明珠帘。他在雨中,他在檐下。你看着帘后浅浅自伤的我,我亦看着帘外磊落洒脱的你。叶青羽无心同他争辩,只是伸着手道:&ldo;温少,进屋吧。&rdo;话音方落,腕间一紧,叶青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温雅臣整个拉进了雨里。蒙蒙细雨兜头盖脸罩来,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他俊朗夺目的脸与狡黠邪魅的笑:&ldo;如此良辰美景,叶兄不沾沾这古人诗中的杏花春雨,岂不可惜?&rdo;从未想过他会再度出现,即便一遍遍抄写着枯燥的经文来平复心中的躁动,也不曾想过他会用如此出乎意料的面貌站在这院中。藐视清规操守的放荡子弟守礼地只是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并肩站在这因为春日到来而显出无限生机的院子里,抬头是树梢新抽的枝条,脚边有羞怯半开的野花。厚厚的高墙将尘世的喧嚣隔阻在外,于是耳边只有如私语般低低自语的雨声。一天一地的雨,一天一地的绿,一天一地的他。怔怔地望着温雅臣,叶青羽眼中的天地在刹那间变了模样。吃饭得去摘月楼,酒香菜美用料足;穿衣要数纤云庄,他家绣娘的手艺一等一的好;胭脂水粉属东城青龙街后白云巷里的那家颜色最正;金器首饰自然是城西庞记最出色,谁家娶媳妇不去打一对龙凤镯?翡翠珠宝可就要去石头斋……挥金如土的败家子说起京城风物来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城门外滴水庵里的馒头用的什么馅他都记在心头:&ldo;至于寻欢找乐消遣光阴,呵呵……原先当然是依翠楼,现在却是飞天赌坊。&rdo;小院清幽岁月长,潮湿的雨水里混合着刚破土的青草香。叶宅近来天天有客临门,晌午时分他便打一把紫竹伞准时前来叩门。斜风细雨,风雨无阻。叶青羽配合地从经卷中抬起头:&ldo;为什么?&rdo;将军府的独苗被宠坏了,说话必得有人附和,否则就挎下脸长吁短叹:&ldo;我果然打扰叶公子了。公子事务繁忙不比我等闲人,在下还是告辞吧。&rdo;作势要走,走到门边,却一脚在外一脚在内,温雅臣扒着门板回过头来,眼神哀怨得连房檐下的燕子都要哆嗦:&ldo;都说风雨留客天,天公尚且再三挽留,公子这般宽容仁厚,却连句好走的话都不说,可见在下为人实在粗鄙,叫人厌恶透顶。&rdo;于是叶青羽只得放下笔,赶忙自桌后站起身道:&ldo;温少莫走,是在下待客不周,望请温少见谅。&rdo;他在那边装模作样推却:&ldo;是我聒噪,吵得公子不能安心习字。还是让我回去吧。&rdo;明知他是装模作样,叶青羽的心间却终究起了几分不忍:&ldo;不聒噪。在下讷于辞令,又不常外出走动,因此对院外事物知之甚少。温少肯屈驾前来相伴,言谈种种,可谓见识大增,感激尚来不及,又何谈逐客?实在、实在是我困于院中,往来交际一概全无,故而怠慢了公子。&rdo;太久太久没有如此直白地跟人阐述自己的真实心境,客套的挽留之后不自觉还是泄露及分真实心迹。叶青羽脸上不觉一红。温雅臣&ldo;扑哧‐‐&rdo;一笑,拖着长长的衣袖装腔作势回身:&ldo;果真不曾嫌我?&rdo;&ldo;果真不曾。&rdo;他郑重点头。起居简朴的叶家公子为人亦简单得如他身上的石青色衣袍般全无半点夸饰。温雅臣得意洋洋,牵起他的衣袖拉着他又坐回窗下:&ldo;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青羽怎么就当真了?坐下吧,我还等着你抄完这卷《金刚经》,拿回家哄老太太呢。&rdo;叶青羽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复又回身落座,捻起笔杆再度低头,眼前一花,温雅臣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后。干爽温暖的气息雾一般自背后涌来,他俯身将脸同他靠近。叶青羽慌忙偏头避让,搁在桌上的手就被他捉起,用惯的狼毫湘管被温柔地塞进手指之间。他失措如第一次握笔的孩童。他勾起嘴角轻笑,如学堂里耐心细致的先生,竖起笔杆,将他的手指一一摆放到正确的位置。手指交缠着手指,叶青羽的脸更烫了,转头撇开眼,专心致志看他衣袖上的团花,繁复雍容,绚丽难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