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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一想二爹娘，爹娘无主张；

孩儿心事全在娘身上，

为什么还不买嫁妆！

二想奴的嫂，与奴一般商，小小孩童早在怀中抱……

&ldo;柱子！吃饱了没事，就歇一会儿嘛，谁叫你跑到这里唱小调？&rdo;朱大牛一上堤坡就带着恼意训教他。

&ldo;我没事？我这不是站岗呀！你上哪歇凉翅去啦！&rdo;

&ldo;好！好！好！你真是条看家的好狗，张老东他们再有刷锅水，先倒给你喝。&rdo;

&ldo;别挖苦人噢，站岗也是为的全村大伙呀！&rdo;

&ldo;柱子呀！亏你还是个工人哩，跟维持会站岗还算为全村呀？&rdo;杏花赶到之后就帮着朱大牛说：&ldo;检讨检讨你的立场吧！你那两块屁股蛋从&ot;扫荡&ot;以来，就坐到地主一边啦！&rdo;柱子被杏花一抢白，黄色的刀削脸上涨起两片红，光嘴巴噘了两下，张口结舌地对答不上去。这当次赵大娘赶到啦，她和颜悦色地冲淡了这种紧张空气，她说：&ldo;你们谁也别冤枉柱子，人家站岗可不是图名图利，人家就为的腿跑勤点，叫张老东给娶个花不楞登的媳妇。&rdo;柱子才听前半段时候，心里还感激赵大娘谅解他，后来听着不对头，想辩白几句。赵大娘没容他说话，就又问他：&ldo;河北也没事吧？&rdo;柱子点了点头，赵大娘说：&ldo;没事大伙赶着回家吃顿安生饭吧！别在这里磕打闲牙啦！&rdo;

赵大娘他们到家不久，铁练领着毛娃子家来了。毛娃子跑的满头冒汗，青布褂早湿透了。大家看到毛娃子的神气，知道准有重要事情，因为前天夜里，区长是特意将他带走的。

毛娃子抬起袖子，朝着脸蛋嘴巴抹了一把，他说：&ldo;可把人急懵啦！从岔道嘴跑到红荆地，不见半个人影，我想不会白跑一趟吧，幸亏碰上赵主任，他叫我再跟你们说说。&rdo;

杏花说：&ldo;毛娃子，别着急，要热嘛，先擦擦汗，一板一眼地讲清楚，刚才的话没头没脑的，哭了半天还不晓得谁死了呢！&rdo;

赵大娘说：&ldo;就是嘛！你这是猪八戒耍耙，累满头汗，打不着妖精。练儿！快提凉水给他喝，好孩子喝完水再学说。&rdo;毛娃子呱咚呱咚地喝了半罐凉水，然后从头说起。，原来是我们的一支军队今天要到沿河村，区长特差他来提前报信的。毛娃子谈完时又重复说：&ldo;区长要你们特别注意，先头部队是戴钢盔打日本旗。&rdo;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朱大牛抱起毛娃子亲了亲。杏花说：&ldo;咱们自己的队伍过来，要动员咱们组织的力量伺候他们，不许维持会出来沾边。&rdo;二青同意她的意见，并提出动员基本群众帮助军队出勤务，动员妇女给同志们缝洗衣服，发动老乡准备烧水做饭。说罢正要分头出去的当儿，柱子用细尖嗓喊叫起来了：&ldo;全村老乡们听着，日本人从东街口来哕！赶快打旗子迎接哟！&rdo;

赵大娘说：&ldo;也许是咱们的队伍到了，我先看看是真是假。你们加点小心，等着听我的信。&rdo;

柱子喊嚷的工夫不大，维持会准备的接迎大队‐‐一群上年岁的老头老婆们，带着惊慌的神色，离离拉拉的摇晃着旗子往东走。

第14章

东寨门外，那条尚未填平的地沟里果然来了一支队伍：前头扯起高高的一面太阳旗，十几个雄赳赳头带钢盔的前哨，端着枪，飞跃般地扑进村来，后面的队伍是很长的，一眼看不到队伍的尾巴。只看到一缕灰白色的尘土，从地沟里冒起来。

队伍一进东街口，维持会的大小太阳旗带着响声挥动起来。张老东、赵三庆、吴二爷领头站在前面，双手捧起准备好的鸡蛋纸烟茶水点心，像给祖先上供一样那么虔诚恭敬。赵三庆带着吃惊的笑脸说：&ldo;太君们，辛苦大大的，大巴钩的新焦！&rdo;那些人，根本没听也没看他们一眼，就见为首的那人立刻卷起太阳旗，向后面挥手，后面十几个人分成两路，一路顺着寨墙向北面散开警戒，另一路人急忙抢占了一座高房，随即架好机关枪。张老东、吴二爷看事不好，心里想：准是为昨夜打枪的事，又来洗村子了，上午送走一拨，下午又来一拨，这怎么得了呢。越想越怕，心发乱，腿发软，不禁不由的，吓的跪下了。后面有些打旗的老头老婆们，见前面人下跪，也跟着伏身下来。赵大娘早看出十之八九，为了慎重，她要等个水落石出。这工夫后边大队伍赶到了。一位衣服整齐、腰里挎着橹子的人走出来说：&ldo;老乡亲们，请你们快起来吧！我们是八路军哪！&rdo;

听到&ldo;八路军&rdo;三个字，张老东他们吓的心惊肉跳。一般老乡们不敢相信是真话，怕是自己听错了。赵大娘正想着说话，就见胖墩从队伍里把肩膀一晃闪出来，张开大喇叭嗓子说：&ldo;八路军，半点也不错，我跟他们一块来的。&rdo;

还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件事叫人高兴呢！老乡们兴奋欲狂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老头老婆都跑起来大声到四街喊叫：&ldo;男女老幼，千万别害怕，都出来吧！是咱们自己的队伍‐‐八路军来啦！&rdo;消息比长翅膀飞还快地传遍了全村，老乡们从各个街道上欢腾雀跃地赶过来，有的人来不及穿鞋，光脚板就跑出来了。他们本是怀着狂喜的心情来欢迎自己的队伍的，一见面，就联想到两月来不见天日的生活，想到所受的屠杀和痛苦，恨不得每个人都拉过亲人来诉诉自己的冤屈；可是，当看到他们一向精神活泼的亲人，现在穿的是破了不缝、汗湿不洗的军衣，登的是开了花的绑带布鞋，亲人们消瘦的脸庞上，瞪着肿胀发红的眼睛。这还不够说明子弟兵的一切吗？谁还能叫自己的亲人再增加精神痛苦呢？对！不诉冤，不叫苦，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打掉牙齿咽到肚子里，辛酸眼泪叫它流到心里。沉默了一会儿，赵大娘走到两个青年战士的跟前，拉起他们的手，感到他们跟她牺牲的两个儿子差不多，她情不自禁地说：&ldo;我那可怜的孩子们呀！……&rdo;话没说完，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吴大妈、秋菱妈妈、胡寡妇、小明子的母亲还有很多妇女们，像受了传染一样都直擦眼泪。子弟兵们看到这种情况，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住心一样的疼痛。他们从&ldo;扫荡&rdo;以来，穿过几十个县分，冲过敌人几十次包围，原想赶走鬼子，保卫住家乡；可是上级的意图，却要他们暂时躲开敌人，拉到山里去；明知道上级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思想上总搞不通，总觉得还没有把他们的家乡、他们的父母从敌人手里挽救出来，对不起老根据地的叔叔大娘们，这一股悲愤的受委屈的心情，使他们的眼睛也湿润了，有的竟掉下眼泪来。农民的泪和子弟兵的泪对流着的时候，宋副团长从队伍后面走出来。他是中等身材，方面、大耳、高鼻梁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他的脸庞有些消瘦憔悴，战争的折磨，使得他相貌上举止上都像是三十开外的中年人的样子，其实在五六年前他还是大学一年级学生哩！他站在战士们的面前，情绪激昂地讲话了：&ldo;同志们，你们难过吗？有人要哭鼻子呀！革命军人流血不流泪！我们是毛主席朱总司令教养出来的队伍，我们永远没有悲哀，悲哀是垂死人们的事情。&rdo;接着他集合起连以上的干部，简要地对他们谈了一下，很快地一个连带往村北，一个连奔正西去，其他的队伍统统到前面广场集合。部队调开后，宋副团长轻松多了，他转回头来含着笑说：&ldo;老乡们！请你们先到那边树林避一下，说不定还要作战哩！&rdo;&ldo;作战&rdo;这两个字在他嘴里讲出来，人们的心弦紧张起来，但他自己却十分安闲的样子，用恳求的声音向教导员说：&ldo;老刘！劳你大驾，给我卷支烟吸吸！&rdo;吸着纸烟，他安闲地走到老乡群里，和颜悦色地抱起一个小孩子来。&ldo;小娃娃！你见过日本鬼子吗？&rdo;小孩子不说话，困惑地回头看了看他的母亲，&ldo;妈的，鬼子&ot;扫荡&ot;的孩子都吓傻啦！&rdo;宋副团长一生气，从嘴里抽出那半截纸烟，想扔掉它，一位扛机枪的大个子走过来，他操着白洋淀口音，一面向团长敬礼一面伸出手来说：&ldo;团长！别扔别扔！把这截烟头给我过过瘾！&rdo;战士们裂开嘴笑了。这时警戒都已布置好，一会儿从西面跑来一个拾粪老头模样的人，小声地向副团长说了些什么，宋剧团长舒心地点了点头，又对他说了句话。这个拾粪老头，忽然向树林跑来，老远的就说：&ldo;老乡们，大家放心吧，现在没有敌情。&rdo;这一下所有的人们‐‐从子弟兵到本村老乡们，都轻松愉快起来。群众们从树林里立起，迈着加速的脚步，把宋副团长包围起来。有的说：&ldo;可见到自己的队伍啦！这回无论如何别叫他们走哇！&rdo;有的说：&ldo;他们走，咱们全村老百姓跟着他们。&rdo;也有人说：&ldo;时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首长给讲讲话吧！&rdo;宋副团长本来不打算讲话，敌情一缓和，群众一要求，他想讲讲也好。于是站在便于大家听话的地方，他说话了：&ldo;乡亲们！我们军队没有尽到责任，没有把老百姓保护好，我们心里很感觉难过；我们知道老乡们东颠西跑，粒饭不到嘴，滴水不沾唇，受灾受难，流血牺牲，大家受了很大的痛苦，很大的委屈。&rdo;讲到这里他稍微一停，上岁数的老头老婆们交头接耳地说：&ldo;这才是知心人说知心话哩！&rdo;张生财的红眼老婆一听说受委屈，立刻就答话说：&ldo;同志！这个委屈可受大发啦！你听我说说吧！&rdo;她认为诉苦的时候来了，想着打开话匣子，把沿河村两月来的灾难痛苦，以至连维持会捆猪的事都倒出来。没等她开板，赵成儿忽然从人群里蹿出来指着她说：&ldo;听你说？听你半篮子喜鹊叫唤起来还有完？&rdo;他回头向大伙一挥手说：&ldo;大伙安安定定的，听咱们上级讲话，谁也不许瞎嘟念！&rdo;赵成儿一露面，大伙感到加倍的高兴，人人都向他投出热情的眼光。这位在农民心里种下信仰的人物，虽然他说话直出直人的、不给人留一点情面，但由于他一贯忠心耿耿地给大家办事，人们都能原谅他这一点。赵成儿一喝呼红眼老婆，大伙鸦雀无声了。宋副团长接着说：&ldo;老乡亲们！从今年（一九四二年）五月一日起，敌人抽调很大的兵力集中到咱们冀中区来，鬼子的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也坐飞机跑到安平县刘吉口村，专门指挥他的队伍，找咱们主力决战。这说明什么呢？敌人强大吗？不！这不是他的强大，这正是我们的胜利，因为我们这里工作好、胜利大，把鬼子打疼了，所以他才抽调力量来对付我们。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要有更多的根据地，更多的刘吉口，叫敌人&ot;扫荡&ot;不过来。现在敌人集中兵力要找我们主力来决战，我们是不是摆开阵式跟他死拚呢？不能！我们是毛主席领导下的队伍，我们的目标是远大的，我们要解放全中国，我们不兴拚命主义。因此我们就得跳在外面躲开他这个锋芒，寻找他的弱点。日本鬼子的弱点是：占地面越大，兵力越不够用，这一块紧那一块就松。我们把队伍拉到松的地方整顿整顿，我们训练好了，敌人也分散疲劳啦！我们再回来，一嘴一嘴地把鬼子吃掉。所以今天的走开，是为了明天的回来。那么这里今后的斗争，苦不苦呢？老乡们，是很残酷的；有没有困难？困难是很大的；要谁来坚持这个局面克服这个困难呢？在今后一段时间里，要靠县区的武装，区村的干部，特别是靠我们全体老百姓。如果我们每一个村庄，都很好的坚持斗争，我们每个人都宁死不对敌人屈服，什么样的敌人都吓不倒我们，多么严重的情况也能坚持的。沿河村在工作上是一个有名的村庄，沿河村的党和人民是久经锻炼的，共产党和人民一经团结起来就是铁壁铜墙，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挡我们的。老乡们！村干部们！共产党员们！这回就真要考验你们了。&rdo;赵成儿在三四个钟头以前还竭力避免公开的跟村人见面，现在自己的队伍一到，特别是宋副团长一动员，一股热力充满了他的脑子，他站起来很激动地说：&ldo;我们沿河村一定坚持斗争，一定遵守毛主席规定的路线，不管有天大的困难，我们绝不怕它！我们村干部早把脑袋掖在腰里啦！&rdo;说到这，他瞥了张老东他们一眼，继续说：&ldo;有些烂酸梨、狗尿苔们，想着趁水和泥翻手腕，从我姓赵的说，办不到！&rdo;张胖墩本是区里派他作向导送这支队伍的，他见赵成儿一讲，便勾引起他那对一切问题都抱乐观的态度，他把烧饼脸一耸，凹深的眼一瞪，从怀里掏出短枪往高空一举：&ldo;干！没问题！有我张胖墩这把大眼盒子在，沿河村就亡不了国！&rdo;战士们听了这句文不对题的话，都乐了。这当儿，教导员走过来，向副团长小声嘟念了几句话，接着他们两人互相推让一阵，后来副团长点了点头，教导员后退了一步。副团长说：&ldo;你们维持会的几个应敌人员过来！&rdo;张老东、赵三庆、吴二爷他们，好长时间坐卧不安了，这里每一句话听来都像责骂他们，心里早想溜回家去，但在高涨的军民声威下，谁也不敢迈一步。这时只好走过来，笔直的站着，听宋副团长的教训：&ldo;……要按照我说的办，老乡们还能原谅你们，假如你们敢蹭践老百姓、陷害村干部，或是干出危害国家民族的事，那可要小心你们的脑袋。&rdo;宋副团长讲话的时候，李麻子站在张老东他们的后面，他一面听话，一面早偷偷地摘下胳膊上那个维持会的袖章，起初听着赵成儿的话，还不大在乎，赶到副团长一说&ldo;小心脑袋&rdo;，他简直吓的站不住了，两条腿直发抖。怎么你张老东还不答个话？当着这些人要不好好地解释解释，万一将来有个山高水低，那还得了！好！你们不讲我讲，咱们爹走娘嫁人，个人管个人。想到这，他神经质地站起来，麻脸蛋一红，他说：&ldo;我向我们全体为国为民的同志们致敬，我祝我们刚才讲话的首长身体健康，我完全赞成部队首长和赵主任给我们的指示，领导上怎么带头，我们就怎么办。我要说的是维持会这个机关是应敌的机关，可会里完全是自己人，维持维持是想求个村坊安全；可有一宗，在政治上我们得有立场，得保证&lso;身在曹营心在汉&rso;，跟我们领导同志们一条心！&rdo;他每讲一句就看看宋副团长的脸色。宋副团长听话音知道这人是个好坏两面人，因不大了解情况，也没有说什么。赵成儿早生气了，他一挽袖子说：&ldo;李麻子！我吐你的脸！什么叫&ot;身在曹营心在汉&ot;？明明你是吃中国人的饭替日本鬼子办事！&rdo;&ldo;对呀，骂的对！&rdo;&ldo;这号人早该教训教训了。&rdo;不少的群众附和着赵成儿的话。二青知道李麻子的话还得遭到多数人的反对，那么一来，恐怕延长时间，耽误军队的公事，想到这他站起来说：&ldo;刚才首长讲了很多问题，我们一定按照首长指示的去作，大家放开嗓子，我们喊几个口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