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明拍了下大腿,“你不直接去潼野吗?”申屠锐眯着眼看他,让苏易明有被居高临下藐视的感觉,“萧秉文不是被你抓了么?我还急什么?你那个土里土气的破县城有什么值得赶去的?自然要去肇陵疏散两天。”苏易明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又叹服地嗐了一声,点头道:“有理!”侍卫们纷纷上马,斓丹也起身往自己的马匹那儿走,申屠锐稳若泰山地坐在火堆边没动,苏易明原本坐在地上,这时候向前蹭了两步,也不怕衣服沾土,像小孩子耍无赖似的抱住申屠锐的腿,下巴撑在他的膝盖上,眼巴巴地看他。“你干什么?”申屠锐都被恶心得起鸡皮疙瘩了,使劲抖腿,也没把他抖掉。“哥。”他谄媚地笑,“我表现得好不好?”申屠锐冷冷说:“松开。”“你原本想拿乔,结果人家姑娘不理你,把你晾得脸都大了,都没地方放了,要不是兄弟我,你怎么收场啊?”苏易明笑得很开心。“你想怎么样?”申屠锐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我这么聪明,这么机灵,还这么能干,你将来是不是应该封我当上柱国?”苏易明挑眉毛。“呵呵。”申屠锐面无表情,“只要你松手,大司马都给你。”“真的啊?”苏易明惊喜万分,腾地坐直身子,松开手,就差摇尾巴了,“哥,你对我真好。”申屠锐不怀好意地冲他笑,点头说:“嗯。”苏易明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讨好的表情都变僵硬了,“我怎么……觉得……”他心里没底。“不用觉得。”申屠锐一扬眉毛,“以后你自然知道。”苏易明看着他笑眯眯地起身上马,坐在地上叹了好一会儿气,抱怨道:“北漠人就是狡诈!”孙世祥上马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叫他,“小将军,走啊!”苏易明立刻又笑了,爬起来飞身上马,追赶队伍,哈哈哈笑着说:“来了,来了!”马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树林里开出来的道路弯弯曲曲,树枝虽然还干巴巴的没有发芽,但重重叠叠,还是把视线遮挡得逼仄,让人只能看见前方不远的路。斓丹走在队伍中间,心情如天空般阴霾郁闷,只沉默地跟随其他人,麻木前行。小半个时辰出了树林,视野骤然开阔,眼前竟是一片苍茫无际的草原。斓丹被这样的场面震慑,只有在这样的广袤中,才能体会天似穹庐的高旷。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边放声高喊边策马扬鞭,无拘无束地奔腾起来,天地太高远了,怎么撒欢都那么渺小无谓。斓丹也振奋起来,疯狂地跑得帽子都被风吹掉,她玩命地加速,无所顾忌,所有的烦恼,甚至思绪,都在放肆的奔跑中,随风而去。远远走来一大片羊群,大家都缓缓拉住马,一阵疯跑后也都有些累,申屠锐便命令下马休息,侍卫们拢起火堆取暖烧水。斓丹下马后还有些喘,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铃声,她笑着看如落入地面的云朵般的羊群,铃声是赶羊的老爷爷羊鞭上挂的,他的马走得很慢,所以铃声也悠悠的。侍卫们招呼放羊老头来烤火,老头也不推辞,下马凑过来,请大家喝他带的烈酒。雪还在纷纷扬扬的飘,阴暗低矮的天空,苍凉无际的初春草原,悠闲四散的羊群,几匹低头吃草的矫健的骏马……斓丹终于觉得自己来到了边疆。放羊老头喝得高兴,拿出羌笛吹奏,落雪的荒原被这高亢孤独的曲调渲染得格外哀伤又壮阔。所有人都静静地倾听,斓丹被那独特的曲调和声音迷住,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矫枉过正到肇陵的时候,因为天阴微雪,天早早地黑了,远远就看见城楼上悬着两排黄橙橙灯串,城楼简朴敦实,在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很有边塞的悲壮感。斓丹又冷又累,腿又被磨得火辣辣疼,埋头跟着队伍,只想着快到落脚的地方。肇陵地处偏远,百姓也安分淳朴,这会儿已经吹灯睡觉,整座城只有几处府衙还点着灯笼,其余街市都沉浸在暗夜里,一片寂静。知县得知消息,早早在县衙所在的街口提灯等待,苏易明似乎与他很熟,互相开了几句玩笑。肇陵知县三十多岁,沉稳精干,与申屠锐说话不卑不亢有条有理,申屠锐对他也另眼相看,甚至下马来与他交谈。斓丹对他们谈话内容毫无兴趣,只在马上缩着肩膀冷得发抖,就听见她关注的一句话:驿站和县衙都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收拾出和县衙在一条街上的相邻两所民居,让燕王和随员们落脚。肇陵知县安排得极为妥当,两所民居都是中规中矩的四合院,打扫得干净整洁,房间里都烧了炕,一直点着灯。斓丹看着每间房里透出的灯光,真觉得暖透心了,只盼着简单洗漱一下就钻进暖和的被窝好好休息,人累得昏昏沉沉,孙世祥为她挑选了个房间,她都不顾上和其他人告下别,就拖着身子进了房。申屠锐一路都没说话,勉强与知县说了两句,也进了斓丹隔壁的房间。苏易明眼睛一亮,一把拉住也准备去休息的孙世祥,小声问他:“你们王爷不和那个姑娘睡一起?”孙世祥也累得发懵,愣头愣脑地老实回答:“从来没睡一起过。”“哦——”苏易长长地拉了个调子,所有所思地走回自己房间。一夜无话,天冷炕暖,又没紧急事务,大家都睡到日上三竿。斓丹洗完澡,头发都晾干了,也没见申屠锐开门出来。她有些疑惑是不是他又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了,但见孙世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就知道他还在房里,她又忍不住担心他病了,他吹羌笛的表情太忧伤了,情绪自那时就很低落,一路冰寒刺骨,难免他又旧病复发。她本站在房门前发呆,苏易明从院外进来,看见她朗然一笑,叫她浮朱,她都没反应过来。苏易明以为她在想心事,也不觉得奇怪,走到她身边,笑眯眯地又叫了她一声:“浮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