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檐廊尽头,眼睛看的是高墙里小巧的花园,周围有人无人一目了然,墙上无窗,仿佛这里是个倚隅外望的安全死角。理解了檐廊的阻断,斓丹又被这个设计搞糊涂了,拐角的墙上就是两扇薄薄的拉门,交谈的内容,在她的房间里听得清楚明白,这又是什么道理?斓凰没有立刻说话,斓丹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了解了她的心机,就好像看见她在四周打量,确定是不是真的安全隐蔽。“锐……”斓凰一开口,斓丹心里就一梗,低低的语调,怎么听怎么暧昧。且不说申屠家和萧家是什么样的关系,就说现在,申屠锐好歹是她小叔子吧?斓橙追申屠锐追得那么紧,也没用这样的语气叫过申屠锐啊!“我收到密报,我五哥从流放地跑了。”斓凰郁郁道。“萧秉文跑了?”申屠锐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轻笑了一下,鄙夷也有了,事不关己也有了。“你笑什么?”斓凰有点儿急,偏偏这质问里还有那么点撒娇。“我笑你有麻烦么。”申屠锐还是像块滚刀肉。“锐,我只能来找你,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斓凰竟然也有放下身段哀求的时候。“嗯?亲自去杀了萧秉文?”申屠锐又笑起来,似乎为自己的幽默洋洋得意。“申屠锐!”斓凰跺脚了。“好——贵主。”申屠锐忍笑,拉长调子说好的腔调简直就是个花花公子,“请说,请吩咐!”他好像拿斓凰没办法,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申屠铖正盼着他出逃呢,可以名正言顺的追杀他,以绝后患,我希望你接下这个任务。”斓凰有点儿急,没再和申屠锐说那些撩撩拨拨的话,直奔了主题。“嗯。”申屠锐痛快应承。“你一定……放他走。”斓凰顿了一下,语气又转为哀求,“他被流放到北边,要逃亡肯定是去北漠,出关的夜梁城守将是申屠铖的心腹,没有你的帮忙,五哥是决计逃不出去的。”申屠锐这会儿倒是久久没答话,半天才不解地问:“斓凰,让他死,难道不好吗?”斓凰听了,突然语调就转高了,显得很激动,“锐,你是不是怀疑我?我对你的承诺是绝对不会变的!五哥是我们萧家唯一剩下的男丁,他一死,萧家这条脉就断了。我的罪孽已经太深重了,不想再穷凶极恶!再说,我如果生下男孩,有了皇子,又有了你的帮助,我不需要为自己再留什么后路!更何况,五哥如果真有翻身回朝的机会,最想杀的人就是我,我如今想留他一命,也是我对列祖列宗愧疚的极限了。”“好了,好了,我问一句,你就急了,这样对孩子不好。”申屠锐轻描淡写地应付了她的信誓旦旦。“放心,这件事我会做妥当的。”斓凰松了口气,“我不便久留,很多话……我不说,你懂。”申屠锐嗯了一声,“我也不便相送,保重。”斓丹还在出神,申屠锐已经从正门那边绕过来,进了屋,身上带了股淡淡的香味。斓丹暗自皱了皱眉,转过脸去。申屠锐坐下来,抿嘴笑,问她:“说说,怎么看这个事?”斓丹捏手指,觉得这是申屠锐的测试,她想了一会儿才认真答:“她和申屠铖互相掣肘,互相防备,而且……没想到斓凰还会顾及萧家最后那点血脉。”申屠锐听了,愣了一下,像听见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笑得太厉害了,侧倒下去,忍不住捶地。斓丹气鼓鼓地看他,不知道她这话哪儿好笑,让他笑成这个德行。他笑了一会儿,平复了,双手枕头,惬意地躺在地板上,享受地龙的热气。“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斓丹打起精神,准备仔细听他说话,结果他说:“你说的对,葛春的手艺不怎么样!他给你改头换面的时候,怎么不顺带治疗一下你的脑疾?”她的脑疾?斓丹想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他在取笑她傻!申屠锐还笑得那么开心,斓丹气得要死,看见身旁一盘洗净的苹果,抓起一个就去砸他。申屠锐轻松接住,坐起身,笑眯眯地啃起苹果,还生怕气不死她的道了声谢。“我问你,你的哥哥并不少,为什么只剩你五哥还活着?”他边吃边说,很轻松地和她聊天。这个问题斓丹真的回答不出,萧家有皇子9人,太子被杀是顺理成章的,三哥和九哥被妻子所害也算理由清楚,可那些根本没什么实权的皇子,如二哥四哥他们,反而也死了,野心勃勃的五哥却还活着。申屠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要向天下人展示仁慈宽厚,也应该选那些对他毫无威胁的人吧?“你说!”她瞪他,怕他再笑话,干脆不答了。“萧秉文有夺嫡之意,这你总知道吧?”他戏谑地看她,斓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哥现在有兵,你姐有臣,可以说在朝堂上分庭抗礼,甚至贵主殿下还更胜一筹。”他又向她丢了个你懂不懂的眼神。斓丹哼了一声,斥责他:“要说就好好说,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显得很不正经!“你都面瘫了,怎么眉来眼去?”申屠锐看着她的脸嘿嘿坏笑,看斓丹转身背对他真生气了,才整肃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起来,“你想过斓凰为什么是贵主而不是皇后吗?”斓丹背对他竖着耳朵听,他扔出这个钩儿又不说下去了,她只好恨恨地转回来,又气又无奈地吼他:“说啊!”“斓凰不想,申屠铖也乐得顺她的意思,他们俩现在睡在一起,吃在一起,却时时刻刻在争夺彼此的筹码,谁先得到了大头,谁赢,另一个人就得死。斓凰怕申屠铖兵行险着杀她,所以不肯名正言顺地做皇后,勾搭着我,一来震慑申屠铖,让申屠铖的注意力转到我身上,她的孩子就更安全了。二来是压一宝在我身上,万一我真逼宫自立,她还是大晏的贵主。”斓丹脑袋开始嗡嗡响,一片凌乱,如果这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申屠锐也看穿了斓凰的算盘,那就……不会被她迷惑,真的喜欢她了吧?“她还是不放心,所以压了有事相求虽然到了春天,风还是有些冷,丫鬟拖着斓丹走了好一会儿,斓丹觉得自己真都透心凉了,一说今天就走到这儿,回去吧,丫鬟便义正言辞地说她很需要走动,疏散气血。斓丹渐渐不怎么怕申屠锐了,但很怕他的丫鬟们,一个个老气横秋,比宫里的教引嬷嬷还严苛。而且她们还不爱说笑,最多也就双十年华,不正该天天嘻嘻哈哈的时候么,她们却能整天板着脸,没用的话一句也不说,就连斓丹问她们的名字都不答。申屠锐的燕王府不大,佣人护卫也不多,虽说各处景致不错吧,半个时辰也足够转两圈了,斓丹再次表示不想走了,要回房去,冷傲的丫鬟竟然点头答应了。回去要经过垂花门正对的内宅主路,正瞧见申屠锐下朝回来,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他也看见了斓丹,爽朗一笑,徐徐走了过来。他很适合戴冠,黑发雪肤衬着样式各异的金冠玉冠,极其华美风流。大晏冠服崇尚庄重,朝服尤其繁复,锦衣高冠玉带华裳,他穿在身上,气势凌厉了许多,倒把平时那种俊俏风情冲淡了。“皇上已经下旨,要我出关追捕萧秉文,大概三天后动身。”他平平常常地甩这句话出来。斓丹心里却翻起了一个大浪,想让他带着她一起去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少了那么点儿力气说出口。“哦。”她胡乱应付了一声,“那……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申屠锐淡淡地看着她,“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他平时话挺多的,今天却只肯回答提问,还答得很简约。三个月?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