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剑自他手里落下,卫天留正要去夺,其坠势忽地一顿,被人以内力摄在手里,正是岳摩天。
这剑小巧可爱,他身材高大,宽袍缓袖,从容自若,拿在手里时,加上鼓荡的宽袖,仿佛拿了一件玩物。他面上微微含笑,低头看手中的短剑,神情甚至有几分怡然。
时小树前头不怕,这会儿背心汗毛倒竖,急催卫天留动作。
岳摩天轻轻叹了一声。
他不像个会叹气的人,众人随着这一声沉下心,觉得胸膛中填满哀恸。叹气之后别无下文,卫天留到底受时小树控制,动作慢了一些,一拳打过去时,岳摩天已经抬起了头。
他速度比卫天留慢,要躲已经失了先机,所以他不仅没有退避,手腕一翻,分水剑覆在掌下,其后一抖双袖,虚虚软软地迎上对方的拳头。
衣袖自然是柔软的,即便有了内力的加持,也软不着力,卫天留拳头沾到布料时候,只觉手底下忽然变作了一团水,滑不溜手,再向前,仿佛是一片坦途,又好像是天堑。
卫天留的身体在动,如同常人,实际指使他的是心神与他系在一起的时小树。卫天留非人,时小树是人,他觉得对方的袖子仿佛黑漆漆望不见底的岩洞,一头扎进去找不见出路。
长时间累积下的压力,使得少年模样的时小树没有时间去多做试探。他与卫夫人不可能动手,若卫天留被牵制时间过长,于他而言绝无好处。
事不可为便退。他见到重返竹筒的鞠通虫没了动静,既然如此,他大可先走。
于是卫天留不进反退,便要返身,携时小树二人暂退。
只是来的人不止这几个,卫天留才回过头,当头劈下一道剑气,正是沈丹霄的鲸吞。
说是剑气,却过于凶悍了。卫天留心脏早已停止跳动,无惧无畏,时小树却被这一剑骇得脸色苍白,只觉方才从生死边缘来回了一趟。
沈丹霄年纪轻,又没有无咎天相助,修为深厚,但算不得绝顶。只是兵器在手,原也不是拿内力与人比拼。这一剑无有花巧,纯是以势压人,若只面对卫天留,效果并不会好,但时小树在,他不比卫天留不知伤痛,面对如此剑势时候,难免心生动摇,影响了受他控制的卫天留。
如此便有了疏漏。沈丹霄眉目沉静,双手持剑,得势不让,迫得卫天留身体僵滞,同时小树二人不住退后。
时小树才退了三步,晓得不能如此下去。
卫天留在剑锋临身之时,抓住了刃口。
若放在往常,沈丹霄必然要躲,这次却是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扶在剑脊,生生将对方身体抵住。仅以内力护身自然有所不足,但若以内力加持,仍可挡得一阵。再者,此时对方与他借了鲸吞做战场,鲸吞比寻常的剑厚重,经得起折腾,如此二人间才有僵持的机会。
只是对方乃是天生神力,沈丹霄年岁不足,内力到底有限,才只一息,已然有些吃力。
可他身边还有伙伴,岳摩天手贴在他后心,道:“我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一臂,恐怕抵得了六臂。经脉仿佛水道,需得一点点拓宽,沈丹霄只觉身体被对方大江般奔流的内力撑得胀痛,急忙将之引出,饶是如此,仍心有余悸。
岳摩天并非没有想到这点,只是懒得多想。
卫天留胜在气力不竭,但他的气力并不是无源水,时间愈长,对沈丹霄他们愈有力。殷致虚同张灵夷受伤不算重,此时调息过来,各自又仗剑袭来。
分水剑在岳摩天手里,但风雪崖上不缺剑,温恰恰拣了柄普通长剑,与众人一齐刺向卫天留的眼睛。
时小树与卫夫人也被笼在剑气下,虽没受实际伤害,但举步维艰。时小树内力浅薄,纵有卫天留挡在前头,每寸肌肤上都如针刺,疼得叫他几乎把持不住心神。混乱之中,他犹记得卫夫人身体柔弱,远不如自己,勉力移动身体,将她护住。
狭路生胆气。时小树一时摒弃了身体上的疼痛,卫天留身体一震,将手探出。他人高马大,一双手大如蒲扇,这会儿如捉蝇拍蚊,竟一把捉住了三把剑。
手中剑气霎时大盛,仿佛攥住了天上落雷,然而以他肌肤的坚韧程度,一时半会,尚造成不了妨害。
只是一旁还有薄雪漪师徒二人,游玉关大喊:“岳宫主!”
岳摩天襄助沈丹霄,无暇,领会了他意思,将分水剑掷了过去。
游玉关抬手接剑,忽听有人唤他:“玉关。”
他一愣,分水剑已落在了薄雪漪手中。
薄雪漪执掌的青城派,在江湖剑派之中,位在前列,自身剑法却是末流。然而岁数摆在这里,他根基甚是扎实,接过剑后,反手挽了个剑花,非是为了好看,而是入门剑法的起手式。
游玉关在他门下十数年,便是从这一式学起,此时见了,心有恍惚,仿佛自己仍是那个初入门的稚子。
薄雪漪天资寻常,为人却刻苦,此时不耍花俏,拣了练熟的招式,人随剑走,身形飘逸,竟似天外之剑。
时小树心生警兆,忙要撤手回防。
薄雪漪神色镇定,旋身出剑,一式倒骑龙背,剑势诡谲,难以捉摸。
时小树站在卫天留身后,知晓薄雪漪用的是分水剑,不敢贸然相接。
对方剑光如开扇,上下左右,尽是剑影,寒光耀目,虚实难分。卫天留正要动作,薄雪漪人在半空,百千剑气合而为一,向他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