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百钟本想劝他,最后道:“既是岳宫主的意思,那就这么办吧。”于是吩咐下去。
岳摩天道:“人死了,不过一具空壳,除了烧了,还有别的用处吗?”
卫百钟有心反驳,但又不敢。
赵拂英问:“岳宫主瞧见那人了吗?”
岳摩天道:“确是卫崖主。”
所有人中,赵拂英与卫天留最为熟悉,一时之间难以成言。其余人原就想过这种可能,此时听闻,都有果然如此的释然。果然如此之后,又有新的想法。
如琇道:“方才岳宫主与之交手,感觉如何?”
岳摩天道:“没有半分胜算。许是我多心,卫崖主的动作似比从棺里出来时,快了三分不止。”
因来得匆忙,孟鹿鸣发冠略有歪斜,自己却不晓得,道:“此话当真?以他速度,竟还能更快?”
岳摩天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看他。
温恰恰道:“岳宫主不会拿这些唬我们,三分恐还是少算的。方才若殷掌门或酒圣诗禅在,二人联手有几分胜算?”
岳摩天道:“不说两人、三人联手,纵然今日所有人都在,情况也不会有半分不同。”
崖上需要有人坐镇,因而卫殊没来,只卫百钟在。他这会儿后颈仍旧隐隐发疼,谨记了教训,极少开口,只是见他话越说越离谱,道:“绝不可能!纵是父亲生前,也没——”
他怀疑岳摩天危言耸听,但又心怀顾忌,不敢明说。
沈丹霄情绪稍平:“人多并不有用,真交起手,至多三人一起,再多便要伤着友方,”他看了眼塌圮的屋梁,道,“岳宫主动手不至于有这么大动静,这应当是卫崖主的手笔。这么大的力气,天生神力也不过如此,我们没有一个比得了。除此外,他指上有毒,沾上就几乎没了活路,叫人束手束脚,对上之时,难免会犹疑。”
倒下的门板上有清晰的五指洞穿痕迹,温恰恰看过后,道:“他指上不仅带毒,锐利程度也远超我们想象。”
孟鹿鸣却不认同:“这有何难,内力高深之人哪个做不到?”
他不止是嘴上说,抬手按在门板上,如遇着了嫩豆腐,登时陷了进去。抬手再看,其上赫然深深的五个指印。
殷致虚瞥了眼,笑道:“孟小公子好深厚的内力。”
孟鹿鸣忽然被他夸了一句,有些意外,脸微微烫热。他平常最讨厌孟小公子这一称呼,这会儿竟浑没听进耳里,矜持道:“雕虫小技罢了。”
殷致虚道:“卫崖主留下的看似是五个指印,实际是指尖生生穿刺出来的,内侧平滑如镜,边沿锋利似刃。至于孟小公子,纯是以内力施压,将木料碾成粉末,因而内部触感略微粗糙,边沿也圆润许多。”
他说话从来不留情面,这回难得会讲道理了,孟鹿鸣脸上却更热,死死闭上了嘴。
温恰恰道:“而且卫崖主的躯体也不易损伤。”
岳摩天道:“我打过他一掌,也以暗器伤过他,他全无顾忌,肌肤上没有半点痕迹,足可称得上是滑不溜手。最后你们都瞧见了,他潜入时悄无声息,要走也没人拦得住。”
如琇神色庄重:“如此说来,此人进可攻退可守,几乎全无破绽。”
岳摩天道:“破绽自然有的,譬如你大成的不坏金身也有罩门。”
这涉及到功法的隐秘,如琇道:“的确如此。我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诸如卤门、口鼻眼耳或是谷道,想来总与常人无异。”
岳摩天含笑点头:“大师说的极是。但这些罩门中,我觉得卤门与谷道的作用不大。”
“为何?”
岳摩天道:“不知各位可听过点金法?”
这毕竟是旧事,大部分人在那时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年纪尚小,只略有耳闻。岳摩天没有讲故事的兴致,幸好温恰恰果然见识极广,提了个大略。
如琇道:“岳宫主是说,点金法连死人的身体也能操控,一般意义上的致命伤或许并无作用?”
岳摩天道:“有一事没有与你们说过——卫崖主并不一定死了。我唤他名字时,他有过反应,这反应颇为自然,应当是出自身体本能,而不是被纵着做出来的。”
如琇领悟了他意思:“卫崖主此前出现,行止悉如常人,却没有用过生前武学,说明他并不能自控。可若是他的意识无用,背后之人何不干脆将人彻底杀了?这其中必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温恰恰忽道:“孟博士曾说过,点金法相较千丝之术,已是大有不同,偃魔学得了驭蛊之术,将母蛊纳于己身,子蛊种在他人身上,二人同心同意,共享五感。那人借了卫崖主的眼睛,自身可能并不在崖上。”
荀天工与他师侄是最后到的,终于听见了自己的长处,道:“千丝同点金法我都懂得,只是不会炼蛊。千丝之术特异之处只是在用的丝上,合上好手艺,便能演一出好戏,没什么了不得的。而点金法关键在蛊,需早早将蛊虫种入选中人身体,日积月累,身体里的经络血脉看似没有变化,实际上如万绪一头,都牵在子蛊身上,一经母蛊催动,人外表没有变化,里头是什么玩意就没人知道了。”
孟鹿鸣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蛊虫是蛊虫,再神异也变不成人。”
荀天工却道:“这些话是掌门师兄告诉我的,我是没见过,但你也没见过,凭什么断言不可能?当年人人惧怕偃魔,怕的也只是着了他道,偃魔本人却是肉体凡胎,柔弱如常人。至于中蛊的人,要说多厉害也不见得。炼蛊是个讲运气的事,蛊虫千奇百怪,如不是浸淫此道之人,根本一筹莫展,即使真是点金法,我们遇见的也不会和当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