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历史上这神秘的一幕,后人不断猜测和演义,流传最广泛的版本是:伊放勋想请yi帮他扫平天下成就帝国霸业,yi则反过来劝伊放勋慑强扶弱维护世界和平,由于信守不同的哲学,两人没有能够达成共识。而后来yi之所以跟着或者被迫跟着伊放勋走了,是因为那三百杯酒里有一种叫做&ldo;温柔散&rdo;的药,可以让yi三年之内都不能动真气。作为一个豪杰,伊放勋对于使用这种并不高尚的手段毫不介意,他认为三年足够摆平一切。
我们知道,yi在下山的时候怀有一个梦想,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想法,人类的未来本有希望走上一条光荣和温暖的道路,但他在山下遇见了伊放勋,被迫放弃了这一想法,而人类的命运也就此转向。至于那个想法是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可以确定的是,yi对此很无奈,但不论对故事的走向是否满意,他都始终不慌不忙,没有表露出不悦、痛苦、恼怒或者无所谓。从那以后,直到他死于辉煌,他都再也没有回到过泥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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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yi从未现身疆场,但有了大侠的相伴,伊放勋的部队军威大振,连克强敌,拿下了半壁江山。
常人服了&ldo;温柔散&rdo;,便四肢无力,但yi反而觉得身体舒畅起来。以前他的体内那座火山不定期喷发,闹得他火烧火燎,非要干点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来排遣那股能量,如今火山休眠了,筋络四通八达,肺腑如沐春风,如酷暑之后迎来了暴雨,相当的受用。不过,yi却承受着越来越多的心理压力。虽然伊放勋号称仁义之师,军纪严明,不滥杀无辜,许多零散的部族也都不战而降,却仍有三大图腾各异的蛮族在浴血顽抗,因此总不免一番番血战。火海连成一片,野兽般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又夹着几句人的语言。那又像人又像兽、人兽难辨的悲号让yi的心头涌起一阵悲哀、苦恼、无奈和一点莫名的恐慌。人和兽究竟有无区别呢?他开始怀疑了。
既无法出手干涉,又不能说服伊放勋,yi就经常噩梦连连,饱受折磨,几近疯狂。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平,他又开始发愤著书。不料灵感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伊放勋抽空来拜访时吓了一跳,只见竹屑如雪花乱舞,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挥动寒光闪烁的匕首在竹简上雕龙画凤,神色如痴如狂。伊放勋没有惊扰yi,就退出帐外,吩咐左右,务必善存大侠所写的每一片竹简,不论翻山越岭,都要和辎重粮草一并照看好。
为了阐述自己的思想,yi假想在上一个宇宙中有两位圣贤,他们一起游历万国,遇见诸多奇闻异事,还就此互相辩论……在奋笔疾书的日子里,yi的精神又一次恍惚起来,他陶醉在书写的快乐之中,不分昼夜地跟随两个虚幻的影子在竹简上历险,渐渐迷失在文字的河流中,忘却了现实的风雨阴晴,也没有注意到眼睛的酸痛。当又一场冬雪降临的时候,两位圣贤已经走过一百个奇异的国度、进行了二十次精彩绝伦的争辩、弹指间弹去了一千年的时光,而这部打算取名为《洪荒记》的奇书也堆满了十架马车,成为了军中一大奇观。就在他打算一气呵成,让两圣贤在毁灭世界的时光之灾中结束他们的旅程时,yi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晃晃的、模棱两可、不十分真切了。随后的一个月里,yi每天都要按照那位神医的要求闭眼静躺,敷几个时辰的冰凉草药,在芳香的药味中沉入黑漆漆的梦中,一觉睡到天色发黑,才昏头胀脑地起来,怔怔地发呆,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草药煮了一罐又一罐,负责煎药的士官对药味都已经麻木了,yi的视力却越来越差,以至于连神医也无奈地摇头了,yi于是就明白,他的匕首还没有卷刃,双眼却快要失明了。
从那时起,yi就不再理会那些竹简,他只是瞪大了双眼,用心地看着那个影影绰绰的世界,为即将来到的黑暗储备更多的形象。不论碧空如洗还是风雨如晦,他都坚持不懈地在大地上仰望朝霞,在山颠上俯瞰夕阳,用微弱的目力追寻天空的飞鸟,抚摸荷下的游鱼,向雾里看花,于水中望月,在姹紫嫣红的色彩中眷恋不已。眼前的景色一天比一天黯淡了,一切赤裸裸的、血淋淋的、逼真得令人发指的细节都被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起来,都变得不清不楚、迷离暧昧了。&ldo;所见皆虚幻&rdo;,这便是世界失去形象时yi的最后感觉。当黑色的闸门缓缓关闭,把他从那个有形有色的世界中彻底放逐时,yi竟然慢慢地不再忧心忡忡了,他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要在黑暗无形的世界中,开始又一场新的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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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对抗伊放勋,仅存的三大蛮族结成联盟,拼死一战。
据说,两军摆开阵势,战士们个个虎背熊腰、怒目而视、咬碎钢牙,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一决雌雄,分个高下。据说,那一天,大地震动,高山断裂成谷,谷中升起血色之云,为大凶之兆。据说,两军厮杀,其状惨烈,旷世罕见,以致苍天为之泣血,阴阳为之颠倒,日月为之交错,百兽为之流泪,死人为之复活,野鬼为之痛哭……
不过,这些异象yi都没有看到。他只能站在后方的营寨中,根据那些杀啊冲啊哎呀妈呀救命呀快跑啊完蛋啦呜呜呜轰隆隆仓啷啷丁丁咣咣扑呲扑呲哐当呼啦啦的声音和那些血腥的甜腻腻的酸不溜丢的焦糊的臭烘烘的味道来推测发生的事情:起初,伊放勋的军队仿佛很生猛,势如破竹,后来又好像中了埋伏,陷入困境,有一阵子几乎彻底溃败,但似乎又奇迹般地重新集结起来,抵挡住了对方的冲击,经过一番厮杀,双方都损失惨重,没有一方占到便宜。随后的几个漫长日夜,生命一批批地被收割,令人作呕的尸臭蹂躏着幸存者的神经,两边的军营都涌动着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