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显然也深感震惊,一名侍从急促地跑到军官身旁,递给他一张纸条,军官看罢皱了皱眉,大手一挥,那道高大的闸门便轰然开启,生化武士们沉默着收起连弩,分列两侧。示威者们愣了一下,便欢呼着涌向新世界。梦想终于实现了吗?j和老外拥抱了,如孤岛般耸立在汹涌的人潮中,流下了激动的热泪。&ldo;革命尚未成功。保重,老朋友!&rdo;老外敲了敲他的背,往他手里塞进一个小纸包,便挥泪转身而去。j呆呆地看着那背影,正犹豫着,瘦子却冲他比了一个止步的手势:&ldo;请不要冲动,斗争才刚刚开始,这里更需要您。请服从大局吧!&rdo;说完点点头也走了。j被最后一句话定住了,玻璃般破裂的心这才没有四散而去。身上绑着绷带的胖子给了他一个肉乎乎的拥抱,也一瘸一拐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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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示威者欢腾鼓舞地奔向了旷野,古老的闸门疲倦地轰然落下,生化武士们像影子一样消失了,无边无际的大厅空空荡荡,如干涸的河床,只剩下满地狼藉。
j杵在那儿愣了好一会神。
然后他转过身走向主干电梯,一群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擦肩而过。怎么回事?出生入死,连老命都押上了,还是没能得到同志的信任吗?自己身上莫非存在着不可突破的历史局限性,因而只能停留在此一特定阶段,而无资格参演下一出剧目吗?这里更需要我什么的,只是想稳定我的情绪吧?他苦笑着。脚踝、手腕、脖子、脊柱两侧、大腿,浑身现在都开始疼了,他擤了一把鼻涕,看见里面浓浓的血丝,怀疑鼻梁也塌了。本来在疗养院不是好好的吗,死在那里的话,起码还有口罩妹妹那双软软的手来给自己收尸呢,如今可好!哪根筋不对劲了呢?但现在也不好意思回去了,老脸都丢尽了。电梯吭哧吭哧地上行着,耳膜嗡嗡拍打着翅膀。他按下了108层,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去楼顶瞅瞅吧。说不定那里才是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呢。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安慰自己怎么行呢。
门打开了,漫天星光洒下。他赶忙抬手遮挡。定了定神,再仔细看,却发现头顶并非真的星空,而是人造的演示球幕,却比真的星空更璀璨,更美丽。繁星闪烁,不时有流星坠落。j呆呆地欣赏了一会儿,心情平和些了,就走到对面那唯一的一扇门前,轻轻推门而入,走进一间比一层大厅还要宽阔的办公室。空中飘荡着轻柔的古典乐和温柔的茉莉花香,喵呜‐‐有个小家伙在什么地方叫了一声。这其实是根据整整一层楼改造的,所有房间全都打通,经过精心的布局,一点也不显得空旷和吓人。柔和的光线中,素雅的屏风错落有致,既可以从一头一眼望到房间遥远的尽头,又不会让视线无所停留。厨房、健身房、医疗室、娱乐室、会客厅……功能一应俱全,只要愿意,一个人可以永远在这里不必出门。对了,在极其不可能的危险情况下,只要按下办公桌前的一排按钮,每扇屏风都可以立刻变成透明的或不透明的防盾和武器,当然这只是建筑师根据标准程序而例行公事的设计罢了,除了每年一次的安全演习以外,这些屏风还没有真的发挥过作用……伴着轻快的旋律,他摇摇摆摆地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把自己一身酸痛的老骨头在那落了一层尘土的沙发椅上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他闭上眼,什么都想起来了。
哎呀,可算休息了,什么都不想想了……
交响乐画上了休止符。经过除噪处理的传送带把一捆捆公文送到办公桌前,滑进自动答复机的卡槽里,那只老年的波斯猫眯眼趴在毛毯上,用爪子懒懒地按下红色或者蓝色的按钮,燥热的文件便从另一端的出口滚出来,规规矩矩地顺着壁炉旁的一道黑色甬道离开了。音乐又重新开始播放了。j觉得身体好像镶嵌进座椅里了,一动也不想动。
果然还是当领导舒服一些嘛。
恍惚中,他头一摆,被自己的呼噜憋醒了。音乐还在一遍遍播放,而传送带竟然停了。这可有点新鲜,他之前从未想过公文竟也有处理完的时候,哪怕只是片刻。波斯猫站在桌前,两只阴郁的眼睛瞪着他。他以怒视回应,对方却失去了兴致,一下跳到地毯上,迈出了优雅大气的步伐。大门自动地开了。临走前,它回过头,远远地冲他喵呜了一声,便消失在星空下。大门关上了,电话铃骤然响起,他吓了一跳。
&ldo;你回来了?&rdo;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ldo;是啊。&rdo;
&ldo;辛苦了。&rdo;
&ldo;哪里。&rdo;
&ldo;这次多亏了你。&rdo;
&ldo;唔,应该的。&rdo;
&ldo;城堡会铭记你的贡献。&rdo;
&ldo;谢谢。&rdo;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ldo;但你好像也有点迷失了……&rdo;语调不能更平淡了,&ldo;入戏太深了吧?&rdo;
&ldo;抱歉。&rdo;他鼓足了勇气,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却想不出什么过硬的说法,只好作罢。
&ldo;别太自责了,毕竟上岁数了。&rdo;彼此沉默了一阵。&ldo;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吧,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的。&rdo;
电话挂断了,他端正的姿势瞬间松弛下来,缩回了沙发椅上。他是真的累坏了,每个细胞都烧干了。真想变成一朵云,被随便吹到哪里都好。可心里却不得不开始盘算退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