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身体恢复后,便每日背一袋干粮,披一件雨衣,拄一根松木拐杖,到深山里游走,一去就是一整天,晚上回来后就把白天所见所思写到我们逃命时带来的丝绢上。我们对此早已习惯了,谁都不拦他。王爷在深山里仰视苍天,俯看大地,察日月之理,窥死生之道,理阴阳之机,醉心其中,颇得其乐。我们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在自己的洞穴里,伏案冥思,眉头紧缩,然后忽然顿悟,自言自语地说:&ldo;天正塌下来呢,写这又有什么用呢。&rdo;说完就扔下笔,倒头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王爷已经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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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来到索加高山时,发现许多人正在这里大兴土木,铸就一个地下世界。
那段时期,对于生民们来说非常艰难,世界各地都爆发了大规模的自然灾害。群星闪烁不定,许多晶莹剔透的大冰球炮弹一样掉下来,划过天际时化作云雾,蒸腾缭绕,不久就普降大雨,如天河决堤,浩浩荡荡,滚滚而来,涤荡尘世。大水冻结成冰,九州大地,尽是一片茫茫白冰,寒气刺骨。天下动荡不宁,老百姓们估计了一下,琢磨着这回应该是所谓的世界末日了,大家觉得,既然时日无多,不如抓紧时间享乐,等到天地毁灭了,也好对自己有个交待,这样一来,对于什么朝廷不朝廷的东西,谁都不怎么在乎了。看见这种局面,皇上也想开了:这天下已然不是自个儿的了,老天爷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于是把那些宣称天不变道亦不变的马屁大臣统统轰走,自己带上几个忠贞不渝的爱妃,到深山老林中享受清福去了。换句话说,由于人们的世界观发生了飞跃性的巨变,导致了封建王权的骤然崩溃,我们进入了无政府主义的新阶段了。
王爷身披兽皮,带着干粮和水壶,揣着火镰,跋山涉水。一路上满是废园荒冢,尸骨遍地,偶尔也能碰见几个死心眼儿的强盗,王爷把所剩不多的干粮都散发跟他们,叫大家各自回家,老老实实地等着宇宙毁灭。有人把他当作疯子,有人把他当作先知,对于他所宣扬的末世理论,大家听了都非常着迷,所以渐渐地有许多人开始把王爷视为布道者,从思想上追随着他,因此来到索加高山脚下的时候,王爷在民间已经非常地小有名气了,尽管已满脸风霜,一身瘦骨。假如他打算自封为圣人,相信一定有许多人拥戴,不过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来不及考虑革命的事。
而在王爷与u完成索加高山胜利会师之前,u也熬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守卫们早已回家找自己的老婆孩子,没人顾得上他,因此u常常一连几天吃不到东西,只能趴在地上吃点积雪。积雪这种东西,吃起来虽然爽口,但是咽下去很不舒服,空腹饮用的时候又很伤胃,所以饿急了的话,u就随手捞起一把冰雪,然后站起身,紧张地盯着如糨糊一般混沌的天空,等一颗火流星从天上划过的时候,就一把从空中抓下来。那火流星在他巨轮一样的大手里滋滋冒起了青烟,由于外冷内热就爆裂了。u一把扔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像嚼爆米花一样。
根据以上的情形,我们认为,鹰熊的肠胃具有非常可观的潜力,他们能在非常时期从非常物体中提取出能量来,这可能是由于鹰熊注定要完成某些伟业,所以假如我们发现他们的消化系统能够进行核反应,也没什么惊奇的。当然有时候u把它们吃下去,仅仅是因为那个鬼地方实在太冷,需要一点热量温暖一下胸膛。
总之,他把流星嚼碎了,吞了下去,肚子里充实起来。于是,u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这力量与生俱来,不论是谁赐予的,都不能白白浪费,所以他张大嘴巴,怒吼起来,身上粗重的钢索也跟着哗啦啦地响着,五岳百川在吼声中微微震荡着,偶尔有一两座山峰,因为刚好和u的吼声发生了共鸣,便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
发泄完彭湃的激情之后,u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打起了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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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讲,天不是在塌下来,而是&ldo;收下来&rdo;。这两种说法存在着差异:假如只是前者,那么我们可以考虑在地上挖洞,只要我们遵循工程力学的原理,就能够保证在地下开辟出一个新世界而不会出现灾难性塌方的局面。等到天掉在地上之后,大不了开辟一个穴居文明的新时代;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则我们就可以省很多麻烦,只要耐心等待星星都砸到我们脑袋上然后壮烈就行了,这之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所有的一切都将收缩成一个点,那时候什么都留不下,只留下这么一个点,我们大家都得挤在这个点里,要说那种生活吧,挤是挤了点,不过也算得上很充实,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这就是我父亲王爷的看法。那个天下大同的终极世界里面究竟是一团烈火还是一片虚无,王爷没有给出任何描述,因为只有一个点了,连语言都没有了,所以也就没有描述,只有一个无限充实的点,仅此。
这种见地实在太高妙,我们大家都理解不了。而民间则自有别一种想法:天掉下来之后,第一个砸到谁身上呢?
于是,凡有几分头脑的人民大众就开始千里迢迢地举家迁移,来到索加高山脚下,挖起了地洞,这样就算天塌下来,也可以指望u先顶一阵子,让大家多玩几个时辰。
以索加高为中心,慢慢形成了一个新的村落。村民们热火朝天地向地下开掘着,镂刻出一个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