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靠在野夫胸前,不言语只是痛哭,绝望从脚底往上蔓延,不管她怎么做都仿佛要逃脱不出命运的摆弄。野夫言语匮乏,说不上什么能安慰人的话,只是紧紧拥着穆清,鼻端满是她的气息,如此就忽然多了一些气力和底气,忽然间就能向全天下的人叫板了。先前都是浑身冰凉,皇帝在的时候一秒都被拉得无穷长,谁都拿不准皇帝下一刻到底要有什么动作什么言语了,先前所有的准备到了他来了的时候都是无用,不长的时间将人心力轧的一干二净,这会儿靠着野夫却是身上微微有了丝温度,别人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终于感觉到了自己是个活人了。穆清稍稍清醒,低头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拭干,看一眼自己半身的墨汁,再看一眼大开的门外面院儿里石桌下的狼藉,突然就有一点点的如释重负。也曾想过万一自己被发现了要见他了该是个什么样,他会不会将她撕碎生啖了去,会不会顷刻间将她守护的东西都摧毁了去,今天终于一见,她想的所有都没有发生,左不过是被喝了一盅鸡汤砸了一点墨毁了个石桌子而已。&ldo;他将我们的石桌子拍碎了。&rdo;穆清低头说话,瓮声瓮气,带了还未消去的哭音。&ldo;明天我再打一个。&rdo;听穆清这样说,野夫浑身一松,看低头拭泪的人就满眼都是怜惜了。&ldo;我们的生意暂时该是要收一收了。&rdo;穆清眼泪拭干,自怨自艾就已经没有了。&ldo;好,车队还未到,我通知他们在路上便散去。&rdo;野夫边说话边出门往厨房走,穆清这回没拦着,只将自己脚上的鞋袜脱了,看被砸的右脚脚面大半已经乌青,他该是恨绝了她了罢。盯着自己脚面,穆清有片刻的六神无主和麻木,往后该怎么生活一时一丁点头绪都没有。先前活着的目标仿佛就是不要让皇帝找到她,她要为了萧家活下去,这时候见了人,好似一直吊着她去争抢去活着的东西瞬时间变成了虚无,她被发现了,还见了皇帝,往后支撑她的,大概也就是为了父母了罢。她活着,自从能省事以来,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她不知道有一点点自由一点点缝隙可以活自己的时候,她要如何,她从来不知道。然无论要怎么走,她终是可以在白天去街上了,终于可以见见太傅府里之外的光景是什么样了,这个她生长生活了快要二十年的地方,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然,这时候却比先前更怕更惶恐,先前怕的是被发现要怎么办,这个时候怕的却是就连这屋里都要时时绷紧头皮了,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人就如同鬼魅一般的出现,将她掠走,不顾旁的所有,一意孤行,那时他还是个皇子他就敢那样肆无忌惮,现在他可是皇帝啊。转念一想,她现在是太傅家里的妇人,他总不会如宫里那样方便。一时想起这个,一时又想起那个,乱乱糟糟的心绪被安静的屋里称的更乱,脑里便不知怎的来来回回便是先前皇帝负手从前院拐进来的情景。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原来未纶起的头发被金玉头冠纶着,露出的一张脸绝壁一样陡峭,着金黄衣服好像显得皮肤更黑了。乱麻一样的心瞬间一抖,穆清一摇头,险些将自己摇的厥了过去,脑里一昏疼,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就消失了。野夫是时端了一碗汤药进来,不及等汤药放凉了去,穆清接过来仰头就灌下去,逃避一样将汤药尽数灌进自己肚子里去,灌了汤药,她的身体就能好上一点,她也就能睡个好觉。&ldo;明日的蟾织还用么?&rdo;野夫问。&ldo;用吧,我也习惯了。&rdo;穆清说,即便不用刻意改变容貌,她也习惯了每天在卯时起来贴上蟾织喝下易容散,这是每日的功课,她仿佛已经缺不了,即便这两样都是毒药,一个损皮一个换骨,两厢加起来将她的身体毁败殆尽,她吃不了许多饭,睡不了好觉,若不是每日晚些时候的一碗益阳药,大约早前时候她就已经散掉了。穆清说要继续用那些个毒药,野夫深深看她一眼,本欲说一直用着那些个原是想着找机会随时要走才没有断的,现在大约要立马走了,拉走也是要同太傅报备一声了,毒药该是不用吃了的,然他沉默惯了,终究没说,心下只是想,她该是对之前她的容貌有诸多不满罢,亦或是对在宫里的那段旧时光厌恶到不惜受这许多痛苦。转身去厨房烧热水,野夫穿了新衣浑身都是难受,他穿不来这些宽袍大袖,鲜衣怒马是别人的事,合该他的就是风餐露宿。进了厨房,低矮的房顶罩住了他的全身,昏暗的油灯下是粗盐和淡茶,墙角的大箱子满满都是药材,各种各样的珍惜药材,野夫眼前忽然就浮起了看不穷尽的大戈壁与大草原,大江大山,原是他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