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鹰溪桥距离这个地方有多远?&rdo;法夸问。
&ldo;大约30英里。&rdo;
&ldo;河岸上有没有军队呢?&rdo;
&ldo;桥这边有一个哨兵,距离这里的半英里处的铁路线上只有一个哨所。&rdo;
&ldo;如果一个人,一个平民,一个熟悉绞刑的人,能躲过那个哨所,并且骗过那个哨兵,&rdo;法夸笑着说,&ldo;他能做些什么呢?&rdo;
士兵思考了一会儿答道:&ldo;一个月前我在那里时,留意到去年冬天的大水将河里漂浮着的大量的木头都积在这一头的桥墩下了。现在那些木头像麻绳一样干,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燃烧。&rdo;
法夸太太取来了水。士兵一饮而尽,他彬彬有礼地向她致谢,然后对她的丈夫鞠了一躬,骑上马飞奔而去。一小时后,夜幕降临,那位骑兵又从种植园经过,这一次是向北,奔向他来的方向。原来他是北方联军的探子。
三
当贝顿&iddot;法夸垂直从桥上坠下去时,他已经没有知觉了,仿佛死了一般。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被喉咙口的一阵剧痛从毫无知觉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紧接着是一阵窒息感。阵阵疼痛从他的颈脖开始,一直延伸到四肢以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疼痛似乎顺着一张精密的网络,闪电般地扩散到全身;疼痛又仿佛一条条火舌,让他觉得灼热难耐。他只是感觉脑袋发胀,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似的。这些感觉都与思维毫无瓜葛,因为他的思维功能已经遭到毁灭。唯一幸存的是感觉,但是这种感觉把人折磨得异常痛苦。他似乎觉得,一切都在旋转,自己就像一颗熊熊燃烧着的核心,被亮闪闪的云雾包围着。他还像一个巨大的钟摆,围着一个巨大的弧圈不停地晃动。一时间,他周围的亮光猛地冲击过来,紧接着是一阵水溅声,在他的耳鼓里轰轰作响,一切又都变得阴冷而黑暗。思维的功能得以恢复。他知道,自己已掉入河中,因为绳子断了。这时,他感觉呼吸顺畅,脖子上的那根绞索早已勒得他透不过气来,现在又恰巧挡着河水灌进肺里。在河底被吊死,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实在荒谬。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看到头顶上有一束光亮,然而这束光那么遥远,摸也摸不到。他依然在下沉,因为他看到头顶上的亮光渐渐微弱,最终变成了一丝微光。紧接着,这丝微光变得亮了起来,他清楚自己正在向上浮,因为他感觉舒服多了,然而他无法相信这一点。&ldo;被吊着淹死倒也不错,&rdo;他心想,&ldo;然而被枪毙并不是我希望的。不!我不想被枪毙,那样太不公平。&rdo;
他对自己干什么毫不知情,然而手腕上的剧痛告诉他,他正在试着挣开双手。仿佛一个闲人在观赏杂耍演员的表演而对其结果漠不关心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挣扎。这一努力太令人惊叹了!多么了不起,多么惊人的力量啊!太棒了!啊,他成功了!绳子松了,双臂分开向上浮了起来。在越来越强的亮光中,这两只手清晰可见。他带着一种崭新的兴趣望着,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手,他用力抓住脖子上的绳子,然后又用力将它扔在一边。绳子在水中上下摆动,就像一条水蛇。&ldo;套上绳子,重新套上!&rdo;他感觉自己正对着双手喊,因为绳子解开后,是一阵他从未感到的剧痛。他的脖子痛极了,脑袋就像烧着了似的,那颗一直在轻轻跳动着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仿佛要从口中蹦出来。他浑身疼痛,像散了架似的。然而,那两只不听使唤的手没有遵从他的命令。它们快速而有力地朝下划着水,他游出了水面。他感觉自己的头先露了出来,太阳刺得他看不到任何东西,胸脯急剧地起伏着,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一大口空气被吸了进来。
然而不一会儿,他又一声尖叫,把它吐了出来!
此刻,他已经完全控制了自己的各种感官。实际上,这些感官还很敏锐。他置身于一种令人恐惧的紊乱之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促进并改善了他的感官,使他觉察到许多以前从未觉察到的东西。他感觉到了脸上的水波,听到了它们拍打时发出的&ldo;哗哗&rdo;声。他看了看河岸上的树林,看到一棵棵树,看到树叶和每片叶子上的脉络,也看到树叶上的小虫子,有蝗虫、金身苍蝇,还有树枝间的褐色蜘蛛,它们正忙于织网。在成千上万片草叶上,五颜六色的露珠一闪一闪的。水波上,蠓虫在尽情歌舞,蜻蜓扇动着翅膀,水蜘蛛划动双腿,好像船桨在推动小舟,这一切合成了一支清晰的乐曲。一条鱼从他的眼皮底下&ldo;嗖&rdo;地游了过去,他听到了鱼身分水的&ldo;沙沙&rdo;声。
此时,他已经从水下露了出来,脸向下游。过了一会儿,这个看得见的世界似乎围着他缓缓旋转起来,他自己成了轴心。他看到了小桥、碉堡,看到了站在桥上的士兵、上尉、中士,两名哨兵,他的行刑队。在蔚蓝色天空的映衬下,他们的轮廓清晰可见。他们朝着他高声喊叫,指手画脚。上尉已经将手枪拔了出来,只是没有开火,其他人都没带武器。他们的动作古怪而可怕,他们的身影也出奇的大。
忽然,他听到一声枪响,有什么东西在距离他有脑袋几英寸的水面上轰然爆炸,溅了他满脸水。紧接着,又是一声,他看到其中一个哨兵正举着枪,枪筒里冒出一缕青烟。他在水里看到桥上的那个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看到这是一只灰色的眼睛,他记得曾经在哪本书上读到过,说灰眼睛是最厉害的,凡是著名的射手都拥有一双灰眼睛。不过,这只灰眼睛没有击中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