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可以讲具体点。你将扮演一个向我方投诚的契卡分子的角色,将为你编一套假履历──非常动人的假履历。你要为他们的诉讼案提供证词,他们要你讲什么你就讲什么。就是这些。&rdo;
&ldo;不行。&rdo;
&ldo;会行的。不然的话,我们就会以你的背叛行为去糟蹋你的父亲。乌萨切夫卡,7号楼,波格丹诺夫&iddot;斯捷潘,国内战争的无腿残废军人和红军英雄。&rdo;
我一下子醒悟了──副教授!谢尔盖&iddot;德米特里耶维奇!是他!不会是别人!一双小小的蓝眼睛,淡黄色的翘眉毛,一副高尚而忧伤的样子──除了他,还有谁?!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些情况!我太傻了!听到几句家乡话就控制不住了!我恨德国人吗?那又该怎样对待俄国人呢?谢尔盖&iddot;德米特里耶维奇不是德国人,他,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我们的!
&ldo;你好好舒口气,&rdo;瓦西里&iddot;伊万诺维奇认真地劝导我,&ldo;不要冒火。赌输了冒火最危险。好,你来翻翻俄罗斯联邦刑法典,第五十八条款通俗地解释了应如何对付背叛祖国者,即投诚者的家属。我们有你的照片,再往上画顶军帽,描几道伤痕,附上一篇文章:&lso;亲爱的父亲!我现在仿佛看到了你正在莫斯科乌萨切夫卡7号楼咱家的住宅里──一个被红军抛弃的、失去一条腿的国内战争残废军人。在这里,在俄罗斯解放军的队伍中,我正与奴役我们祖国的共党分子和犹太人进行斗争!士兵朋友们!到我们队伍中来吧!&rso;等等,等等。我不负责写文章,我们有专人干这种事,写的就象爱伦堡的散文一样漂亮:你可以不相信,可是要掉泪。&rdo;
&ldo;让我考虑考虑,&rdo;我沉默很长时间后才说。我知道该怎么办。回到营房去,扼死副教授。他是个叛徒,他不该活下去。
&ldo;你就在这里考虑吧,囚徒,&rdo;帕尔&iddot;帕雷奇说道。
&ldo;不行,这个问题太严肃了,我在这里没法考虑。&rdo;
瓦西里&iddot;伊万诺维奇小声地、谨慎地笑了起来。
&ldo;不行,&rdo;他边笑边说道,&ldo;不行,斯捷潘,你的花招骗不了人……我们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受委屈的,你要记住这一点。&rdo;
&ldo;他早就在你们这儿了吗?&rdo;
&ldo;谢尔盖&iddot;德米特里耶维奇吗?早就在这儿了。一年了。&rdo;
&ldo;你们的人昨天对他也没放过……&rdo;
&ldo;没关系,今天我们再好好款待他。&rdo;
&ldo;你们为什么不放了他?你们不是也象对我一样放他走的吗?&rdo;
&ldo;你与他相比有一个优势,囚徒,&rdo;帕尔&iddot;帕雷奇说,&ldo;你年轻,他老了,在现今时代他已经没什么大用了。只有能跑动、能从泥泞中拖出大炮的士兵才受到器重。&rdo;
&ldo;还是放我到营房去吧。给我一天时间。我难道跑得了吗?&rdo;
瓦西里&iddot;伊万诺维奇翻了一页日历,用红铅笔写上:&ldo;斯捷潘&iddot;波格丹诺夫,演员。&rdo;
&ldo;好吧,&rdo;他答应道,&ldo;不过,为了防备你惹事,我们把你关到单人囚房待一天,你可以在那里仔细想想。&rdo;
&ldo;单身囚房就在禁区那,&rdo;帕尔&iddot;帕雷奇微笑着说,&ldo;就在禁区内。&rdo;
&ldo;你得放老实点,&rdo;瓦西里&iddot;伊万诺维奇最好说,&ldo;你对我们并不重要。盖世太保看中了你。连我们也不理解,真的。他们这些欧洲人都是一板一眼的,是不许可乱来的,只要他们决定了,你就得执行。他们说不定早已把你忘了,象你这种人难道还少吗?可是命令如山倒,谁敢不执行。那个谢尔盖干得还不错吧?他替我们整治了很多人!囚徒们都喜欢知识分子:他用诗歌缓解你们心灵的重负,你们要是没有诗歌,就会象个聋子一样忘乎所以。&rdo;
&ldo;把刑法典给我看看,&rdo;我要求道。
&ldo;拿去吧。驱逐出境和剥夺权利。他们会找到照片的。囚车会开到你父亲那里去,这是千真万确的。&rdo;
斯捷潘点了支烟,啐了口唾沫,叹了口气,又长时间地沉默起来。
&ldo;我被关在单人囚室内,&rdo;他小声地,嗓音有点嘶哑地对科利亚说道。
&ldo;那里静极了,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在高处,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拦着铁栅的小窗。我透过小窗只能看到一片天空。天空呈黑灰色。后来天空变成了黑色,当夜幕降临、月亮升起之后,它又变成了白色,仿佛处于弧光灯照射之下。&rdo;
&ldo;我已经什么也不能想了。我身上的一切都凝滞了,变得沉重了,非我所有了。我感到了十根手指头的重量,一条腿冰凉冰凉的,似乎有一百公斤重。我恨我的前额──那样纤细和突出,它上面的皮肤也不老实,总是动来动去,而在这层松驰的皮肤和薄薄的额骨里面(医学院的学生们用头盖骨做成漂亮的烟碟),是一团灰红色的脑浆。人们教诲我们,要为我们作为人而感到骄傲,也就是说我们不同于动物,善于思考,善于理解,理解之后善于做出决定。头脑可以感受一切并理解一切,它是我的躯体的万能的主人,但是它却帮不了我的忙,知识每秒钟不停地记录下在我内心不断增长的恐惧,而我却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