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又一摇头,还是不看他:&ldo;你叫我小鹿就好。&rdo;
何若龙立刻笑道:&ldo;这是不是太不恭敬了?&rdo;
小鹿终于转向了他:&ldo;随便你。&rdo;
然后小鹿站起来,单手插进裤兜来回走了几步:&ldo;听说你读过中学?&rdo;
何若龙也起了身,在靠墙的木桌子上半站半坐:&ldo;直隶省立六中,没毕业。&rdo;
小鹿走到了正对着木桌子的床边,低头看了看床上被褥:&ldo;都学了些什么课程?&rdo;
何若龙轻飘飘的叹了一声:&ldo;学了什么?多少年前的事情,学也白学,早忘光了。&rdo;
小鹿想起自己当年的学问与志向,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这时,何若龙又说了话:&ldo;鹿营长,能不能把门口那两位门神给我撤了?我现在无处可逃,你让我走,我也不走。如果你不愿意撤,每天让我出去放一次风也成。&rdo;
小鹿失神似的想了一会儿,最后反问道:&ldo;要不要现在出去走走?&rdo;
第五十四章
张春生站在黑暗的东厢房内,见对面西厢房灯光明亮,何若龙站着,小鹿踱着,两个人一递一句,一直在说。
说到后来,两人忽然对视笑了笑。然后何若龙走到门旁,从墙壁钉子上摘下了一件上衣。那上衣是武魁留下的一件旧夹袄,不干不净的,但是尺寸正合何若龙的身量。
随即房门开了,泼出一地金黄灯光。何若龙在前头走,小鹿跟在后头。
何若龙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偶尔做了几天伤痛交加的俘虏,便有错觉,简直怀疑自己已经要把牢底坐穿。如今站在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里,他仰头看了看满天星星。夜是黑夜,星是繁星。
房内的灯光影影绰绰的照亮了院子,他扭过头又打量了小鹿的侧影。小鹿美得没遮没掩,头发短得显出脑壳形状,做不成任何修饰。脖子微微的向上昂着,他是一如既往的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缓步向前,他那睫毛上一圈下一圈,两只眼睛像是被勾画过了一般。
何若龙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几乎感觉奇异,因为认为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担这样的差事‐‐那几乎就是一张绝世名伶的脸。
正当此时,小鹿转过头正视了他,眼神直通通的,语气生硬,声音低哑,和他的容貌起了大冲突:&ldo;你看什么?&rdo;
何若龙在夜风之中深吸了一口气:&ldo;我看……我看你这眼睛真够大的。&rdo;
小鹿转向了前方,低声问道:&ldo;你是不是感觉我相貌怪异?&rdo;
何若龙的确是感觉他很异常,但是用&ldo;怪异&rdo;二字形容,显然是很不准确。而在他沉吟措辞之时,小鹿又道:&ldo;你如果不能接受我的脸,可以不必看我,我不会认为你是失礼。&rdo;
何若龙听到这里,隐隐的明白了:&ldo;你是说你长得丑?&rdo;
小鹿对着前方一咬牙,丑也是他的痛处之一,好在痛得久了,已经麻木。然而未等他松开牙关,何若龙那边起了哈哈的的笑声,一边笑,何若龙又抬手一拍小鹿的肩膀:&ldo;鹿营长,不要这样开玩笑好不好?你这样子要是还算丑,那街上的人是不是都该蒙面出门了?你这是夸你自己,还是损我呢?&rdo;
小鹿被他拍得莫名其妙,但是不肯深究这个问题,怕惹火烧身,引得对方留意自己。
三分钟后,两个人自自然然的换了话题。何若龙讲他当初跑到仇家杀人放火的情景,讲过之后自己苦笑了:&ldo;开始像疯了似的,只是恨,恨得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后来看见大火腾起来了,才忽然明白了,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完了。&rdo;
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解释道:&ldo;本来想进大学学习铁路工程的,那时候我们都崇拜詹天佑。我爹也很愿意,他以为中学毕业算秀才,进大学是举人,反正念书越多,越光宗耀祖。&rdo;
小鹿心有所感,忍不住插话道:&ldo;我是想学机械,开工厂。&rdo;
何若龙忽然问道:&ldo;你又不缺钱,又肯读书,怎么现在当了兵?&rdo;
小鹿听了这话,像被冷空气哽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而何若龙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ldo;我知道了,办实业比不得当官来钱快,正好你干爹又是程廷‐‐程主席。&rdo;
然后他笑道:&ldo;利欲熏心的小长官。&rdo;
小鹿摇头辩解道:&ldo;我不是‐‐我是想切切实实的做一些事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