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一家人辛辛苦苦敲碎的那两堆煤块,心里突然一阵焦躁。
“人人都知道要做什么,只有我,开着米饭铺,忙忙碌碌,一事无成。人家十三妹少年成名,师出名门……沧海、铁山、一岳、擎天都是不世出的大英雄,我陈宝祥七尺汉子,难道要白白过这一生吗?”
他向南走着,经过私塾所在的胡同,正好碰见秀儿放学,父女两人就并肩回家。
“爹,先生今日教我们背诵《岳阳楼记》,告诫我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每一位中国人,都要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我听了感觉先生说得太对了,人人爱国,国才是国,人不爱国,国将不国……”
陈宝祥点头,《岳阳楼记》一文传颂干古,教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实在是好文章。
“爹,我有一句话不懂,‘则忧其君’是怎么解呢?皇帝已经没有了,大总统也没有了,我们要尊奉的是谁呢?”
如果放在过去,陈宝祥自然会告诉秀儿,南方军那边,就代表了一国之君。
“不懂的事,可以明天问先生。”
“先生也不懂,有同学问过,先生说,举目神州,群龙无首,让我们先背书,不要乱问。”
陈宝祥一笑,他心里隐隐觉得,已经找到了群龙之首,就是宝塔之下的那位书生英雄。
回到米饭铺,店里堆放着二十袋大米。看袋子上的标签,都是上好的南方米。
“当家的,有人送米来,说是你朋友冯爷吩咐的。”
柳月娥十分欢喜,这么多大米,足够店里两个月用的了。
陈宝祥点头,冯爷是有钱人,二十袋大米算不了什么。
“当家的,送米的人说,以后咱米饭铺的大米他都包了,给留了个店铺地址,什么时候米快用完了,直接通知他们,立刻送来,绝不耽搁。至于米钱,冯爷结账,不用咱们担心。”
秀儿连连拍掌:“太好了爹,有人白送咱们大米,一定能多多赚钱……”
陈宝祥想到那些黄金,两下里对比,就觉得即便是大米堆积如山,也不过是几根金条的事。
只有金条,才能吸引所有南来北往的江湖人。
趁着宋自雪不在,柳月娥悄悄问陈宝祥:“那位宋小姐什么时候离开?我总觉得,她在咱家住着,心里就一直打鼓,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我在店里干活的时候,偷眼看着门外,有些人来来去去,向咱店里张望,以前可从未有过。”
陈宝祥也不知道宋自雪什么时候离开,如果昌邑那边的事情顺利,相信几个月内,宋自雪就要远离济南了。
“秀儿她娘,你不用管,二姐来去无踪,我们也不知道她的意思。还是等着吧,等着就是了!”
柳月娥十分无奈,拉着陈宝祥的袖子:“当家的,人家无儿无女一身轻,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可咱不行,传文大了,得说媳妇,传武过两年,也是一样……”
陈宝祥再度内心焦躁,这些都是麻烦事,无法解决。
更重要的,他预感到,田东流很快就来商议开饭店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倒葫芦起来瓢,总是没有太平无事的时候。
很快,夕阳落山,暮色重来,传文和传武下工归来。
两个孩子说起货台的事,最明显的,货台上的日本人多起来,都是些戴眼镜的文化人。
“爹,那些日本人都是中国通,今天有一个跟我说话,我都没看出来他是日本人。过了一阵,他又跟日本人说话,我才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