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创世记》,2:18。
第十章&ldo;我们原来不知道&rdo;
正常、体面、敬畏上帝的南非白人,何以能够对一个剥削、压迫和践踏与他们共享一块土地、共有一个家园的人们的制度视而不见呢?如果没有这些少数特权阶层的支持,种族隔离一天也不可能存在。如果像他们许多人后来所称,他们&ldo;原来不知道&rdo;,为什么白人中又有人不仅知道官方政策的毒害,而且谴责这一邪恶政策,并努力结束这一政策呢?如果那些大大受益于种族隔离的人不是在纵容或听之任之的话,那么这些人又为什么会遭到其他白人的排挤和敌视呢?
应该指出,许多白人生长在这一制度中,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制度,对此抱着默认的态度,因为这种现状给他们带来莫大的舒适。这个制度并不幼稚,而是极为精密复杂的。黑人城镇往往设在白人的视野之外,眼不见自然容易心安理得。如果是白人,就必须愿意费上些周折,才能见到黑人城镇。有些人确实这样做了,但大部分人更愿意待在郊区安闲、富有的舒适窝里。我们‐南非的黑人和白人‐罹患了精神分裂症,我们在身心两方面都生活在两个分割的、相异的世界里。我任主教时,住在绝对是开普敦高档郊外社区的主教廷。这个区的富足可以和世界上任何地方相媲美,有的是豪宅大院、花园泳池。即使离像兰加或古古乐图这样最近的黑人城镇,也有相当远的距离,而其他方面就更是大相径庭了。如果不是真的想要亲眼看一看黑人城镇,白人一般不会涉足这里,甚至不愿打此经过。一个正常的白人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呢?
不过今天却找不到一个曾经支持过种族隔离的人。但是,委员会想要搞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个不可接受的制度竟存在了这么久。《法案》要求我们搞清严重违反人权状况发生的&ldo;先例、条件、因素和背景&rdo;。为有利工作,我们进行了所谓&ldo;机构听证&rdo;,由主要社会机构的代表陈述其与种族隔离的关系。
法律界、医疗部门、商界、宗教界、工会及媒体,对我们的邀请作出了积极反应。有些机构允诺前来陈述,但未能守信。其他机构则断然拒绝,其中包括代表白人农场主的南非农业联盟和白人的矿工联盟。在南非进行大规模投资的跨国石油公司没有答复。我们就青年、征兵、监狱等问题举行了听证,还专门召开了妇女听证会。
在大部分听证中,观点通常都因种族界线而歧异。黑人自然而然对这些机构在支持和维持种族隔离中的作用持批评态度,而同一机构中的白人则为维持压迫现状申辩。一个人的观念的确要视其人及其所在而定。许多白人支持征兵‐在种族隔离制下只限于白人‐因为他们相信政府的观点,认为文明生活的最后堡垒受到了共产主义的威胁。大部分白人视希望废除征兵的白人青年为懦夫和叛徒,而反对派则认为征兵无异于参与保卫他们所憎恶的制度。有人提醒我们要警惕以偏概全,情况比乍看起来复杂得多,需要进行慎重和细致的分析。
机构听证揭示出,在这个国家里,大部分人被有系统地、蓄意地排斥在政治决策进程之外。这继而意味着他们被排斥在任何权力和有影响的领域之外,经济、社会各个领域无所不包。最明显的例证莫过于在社会生活中没有一个非白人担任要职,保证了他们的声音能被听到,他们的观点受到重视。大部分白人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这也不足为奇。他们的价值观被认为是四海皆准的,所有人都应该符合欧洲中心论的观点,否则就是下贱的异类、怪胎和被驱逐的对象。大部分白人对此不假思索就接受了,而这些观点又得到有效保护白人利益的现状的鼎力支持。
许多机构在种族隔离制下的运作方式,在媒体听证会上可见一斑。白人掌握报纸的所有权。新闻从白人的角度报道。即使自认为是自由派并可称为反种族隔离的报纸,也长期认为形容一场事故中&ldo;一人和四个土民&rdo;受伤,无可厚非。白人记者和编辑似乎从来没想到,这恰好揭示了其内心的态度。尽管没有明言,但潜意识里,他们认为黑人不像白人一样也是人。可能有人对此说法大为光火,但听者所得之意的确如此。
整个国家其他事情的规范,也证明种族主义深深侵入了南非人的生活秩序。因而,这些同样的报纸一贯使用政府偏爱的说法,将被黑人称为&ldo;自由战士&rdo;的人说成&ldo;恐怖分子&rdo;,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们本来可以使用较为中性的词汇,如&ldo;造反派&rdo;或&ldo;游击分子&rdo;。南非政府懂得必须以恐怖主义置解放斗争于不义,因为他们知道这会引起白人及国际社会中许多人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式的反应。
号称反种族隔离的报社,在其新闻采编室里却实行着这一制度‐诸如饭厅、厕所之类的公共场所均按种族进行隔离。黑人员工无论是进修机会还是工资,总是非常背运。报社亦不反对进行自我新闻检查,以免触怒政府,并美其名曰规避法律控制。当种族隔离政府关闭黑人报纸《世界报》(theworld)后,属于同一家报业公司的白人报纸进行了不冷不热的抗议,还旁敲侧击说《世界报》是在玩火,结果烧了自己。白人记者的报道往往比黑人的更受青睐,即使后者的第一手经验更多也无济于事。黑人记者报道安全部队对黑人的残暴行为时,其稿件一般都以有诽谤之嫌被修改得语气较为缓和。我们现在当然知道,黑人记者是如实报道的。编辑也会气愤地抗议,说自己不是种族主义分子。不,他们要的是&ldo;客观描述&rdo;。他们并不在意从谁的角度定义&ldo;客观&rdo;二字,因为他们的标准被认为是普遍标准。被指责为种族主义者,会令他们大惊失色,但事实上,如果黑人一词和他们对自己人的认识及其&ldo;正当标准&rdo;相冲突时,他们便拒绝接受。黑人中无人能够旗鼓相当地与其抗争。这些报社甚至出版了城镇版,似乎要显示他们承认对什么有新闻价值存在着不同的观点和认识。许多黑人对此态度颇为矛盾,因为城镇版的存在似乎正是遵循了政府各种族各自发展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