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完全不能离开轮椅吗?」
「也不是不能啦,而是……」段清狂拍拍轮椅扶手,「其实一般的日常生活我大致上都可以自己应付得来,但是,怎么说呢?」再抓抓后脑杓。「我的个性活跃,常常会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形地和大家一块儿疯,一块儿闹,当然,报应很快就临头了。」
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记得高一那年,我因此住了好几次医院,最后搞到出席日数不足只好休学一年,高二那年也是。后来……」他耸耸肩。「我大哥威胁我,如果我还想继续念书的话,他给我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纤雨脱口问。
未语先叹,「第一个,他要请个男护士跟在我身边,全程监控我的一切行动。我咧,那不丢脸死才怪!」他怪叫。「所以我马上把这个选择埋到垃圾山里永不见天日!」
纤雨不禁暗笑。对男孩子而言,那的确很丢脸。
「因此只剩下另一个选择了……」段清狂再一次拍拍轮椅扶手。「就是这玩意儿,只要一踏出家门,我就得坐上这玩意儿,除了上厕所之外,所有必须离开这轮椅的活动皆列为一级管制行动。」
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告诉-喔,我这辆轮椅有特殊装置,只要我离开轮椅太久,我大哥那边马上会知道,然后立刻打我的手机追杀过来,命令我马上回家去困觉,外加三天不准出门!」
「真的?」纤雨惊讶地问。
「发誓不盖-!」段清狂一本正经的举起手来作发誓状。「其实刚开始我也是莫名其妙,后来我自己检查过这辆轮椅,才发现我大哥会突然变得那么神的原因。真是太佩服他了,居然会想到用这招来制我!」
「你没有想过要自行更改那个装置吗?」
段清狂沉默了会儿。
「我大哥是真的担心我。」一句话解释了一切。「虽然起初他真的是蛮过份的,我只要离开个五分钟他就杀过来了,好几次人家正在种芋头,他也打手机来质问我到底在干嘛,我说我在撇条他还不信,命令我立刻回轮椅上去,哇靠,难不成叫我带一屁股黄金坐轮椅?」
纤雨忍俊不住别过头去闷笑不已。
「别笑,是真的,后来我冲马桶声给他听他才相信,真是有够丢脸的!」段清狂很夸张的大叹一声。「幸好一年后,他认为我应该已经很习惯坐轮椅上课了,终于放松一点对我的紧迫盯人。」
「他真的很关心你。」纤雨了解地点点头。「那你是只要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太好动,也可以不坐这轮椅了?」
段清狂再次静默片刻。
「老实说,不可以。」他不甚情愿地坦诚。「坐这轮椅省俭了我很多精力,我才能支持一整天。譬如走路,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对你们而言根本不当一回事,可是对我来讲,那就是一件必须付出精力的事,累积太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就支撑不下去了。」
「支撑不下会如何?昏倒吗?」
「不一定,」段清狂耸耸肩。「要看我的身体状况如何,好一点的话就昏倒,可是睡一觉便没事了,差一点的话就发病躺两天,再糟糕一点的话就得住院泡护士马子去。」
纤雨深深凝视着他。「你真的很辛苦。」
「还好吧,起码我还可以坐轮椅横行天下所向无敌,有些人却只能躺在床上看电视数苍蝇,换了是我,我真会疯掉!」段清狂喃喃道,自她手臂上掂起一片粉色花瓣吃进嘴里,觉得那实在不是很好吃,忍不住问出一个他好奇得不得了的问题。
「-刚刚为什么吃花?」
瞳眸里的柔和僵了一下,纤雨蓦而转身避开他的注视,回到她刚刚趴着吃花的地方捡起她的背包,一见背包早已沾惹上璀璨的缤纷色彩,不禁又看得发了呆。
段清狂狐疑地推动轮椅上前。「连纤雨?」
一惊回神,纤雨这才吐出一声幽幽长叹,「樱花的花期并不长,只有一、两个星期,但是……」她低低呢喃。「至少在凋落之前,她们曾经灿烂的奔放过,而我却……多希望我也是樱花呀!」
段清狂更是困惑。「为什么?」樱花开得灿不灿烂跟她有什么关系?
唇畔露出瑟瑟的苦笑,纤雨神情黯然,不过段清狂看不见。
「因为我尚未绽放便要凋落了,因为我即将凋落,却还没有机会灿烂出我的生命色彩。」
纤雨徐缓地回过身来,清丽的容颜上一片空虚与失落。
「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