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贞微微一愕,正不知如何回答,身后有人大笑道:&ldo;小谢!&rdo;平王披着雪貂裘急步走来,一把揽住谢朗的双肩,纵声大笑。
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终于停了,平王眸中也有着如冬阳般的暖意。他百感交集地看着谢朗,许久,轻声道:&ldo;小谢,你受苦了。父皇召你入宫。&rdo;
谢朗换下囚衣,接过小柱子递上的黑氅,大步跟上平王,道:&ldo;王爷……&rdo;
平王停步回头,微笑着看向他。谢朗犹豫片刻,问道:&ldo;王爷,蘅……薛先生呢?&rdo;
平王神情一黯,谢朗看得分明,脸色大变,猛地攥住平王的左臂,急道:&ldo;蘅姐她怎么了?!&rdo;
平王怔了怔,看着眼前之人,再与陆元贞眼神交汇,皆自心底暗暗地抽了口冷气。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碧纱七香车。车内,柔嘉挑起淡红色的帷帘,望着谢朗,嫣红的双唇一分分失了血色。
太清宫西南角的云台是一处三楹小殿。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糙气息,谢朗随着平王踏入殿门,急速冲到床前。
宫床上挂着的青罗纱帐让床上躺着的人似笼罩在一团青雾之中。她那么安静地躺着,似正做着一个宁谧的梦。但她的面色却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白,让人不忍直视。
薛忱抬头看了谢朗一眼,暗暗地叹了口气,推动轮椅离开。
谢朗在床前呆立良久,慢慢地在床沿坐下。
这萦绕在梦中的素颜,这双清瘦的手……
谢朗慢慢地伸出手去,指尖轻轻碰触着她落在锦被外的右手。她的手指如此冰凉,似寒冰一下子穿透他的肺腑。
他蓦然一震,猛地将她的手掌覆入掌心,紧紧握住,用尽全部的力气握着,仿佛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松开……
&ldo;蘅姐……&rdo;
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
十月间,景安帝便命弘王开府建制,并将皇宫西南面一直闲置的兴庆宫赐给他作为王府。景安帝病情时好时坏,政事多由弘王摄理。其时平王被禁、谢朗下狱、裴无忌反出边关,朝野揣摩风向,莫不认为平王失势,景安帝已属意弘王为太子,兴庆宫一时成了炙手可热之处。
可风云突变,天清阁阁主在最后关头赶回涑阳,连环案真相大白于天下。景安帝震怒,谢朗无罪开释,风桑、张保下狱,平王重回朝堂。在所有人看来,兴庆宫华美的琉璃瓦,在积雪的压覆下似乎已失了些光泽。
兴庆宫内,弘王此时的脸色,也如同檐上的琉璃瓦一般,满面冰寒。
雍王从未见过长兄对自己如此颜色,心中畏葸,面上仍涎皮笑道:&ldo;皇兄放心,张保的族人都捏在我们手掌心里,他不敢……&rdo;
弘王气得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ldo;张保做下那混帐事,你也跟着头脑发热不成?!他一个十府府尹,保不住就毁得干净一点,你居然还听他的唆使,调人去截杀薛蘅!柔嘉都险些丧命,这不明摆着把火往我们身上引吗?!如果不是我见机快,把那些受伤被俘的人先给料理了,你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rdo;
雍王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弘王怒极反笑,&ldo;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rdo;
&ldo;这个……&rdo;雍王嗫嚅半天,凑到弘王耳边说了几句话。弘王怔了半晌,忽地起身,抓起一把椅子,将近身的瓷器砸了个粉碎。
雍王吓得缩到了墙角,待弘王坐回椅中,急促的喘气声平复了一些,他才重新凑到弘王面前,&ldo;皇兄,您放心,若是父皇真要追究,我死扛着就是。反正账册中也没写着是送到了皇兄的庄子里。&rdo;
&ldo;呸!你还有脸说!你个不长进的混帐东西,为了贪那点小钱,把老子也拖了下水!我什么时候收了你的黑钱?!也不动脑子想想,我若坐上了那个位置,这天下都是我们的,你想要什么不成啊?!你就那么没出息!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还把风桑扯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埋下这颗钉子?!&rdo;弘王暴跳如雷,一巴掌把雍王打翻在地,犹自觉得不解恨,又继续一脚一脚地往他身上踹去。
雍王身上剧痛,一边躲闪,一边分辩:&ldo;大哥,别打了,别打了!哎呦……大哥、大哥,你以为那钱光是我一个人吃的吗?我哪有那么大胆子啊?你想想,我们在朝里笼络大臣、招兵买马,还有,饥荒来了,要施舍灾民,收买人心,还得贿赂东桑南梁北梁这些蕞尔小国的君臣。这里里外外的打点,哪里不要钱?!你以为我会下金蛋吗?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大事呀!&rdo;
见弘王仍是一副要将自己吃了的怒容,雍王将心一横,梗着脖子道:&ldo;皇兄,反正银子你也有一份,虽说你当初收的时候不知道就是张保送的,可现在你也没办法把银子吐出来。咱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你说咋办吧?&rdo;
弘王头大如牛,当初为培植势力,才着意把雍王笼络在自己身边以为助力,却不料这个皇弟竟如此不成器,收受黑钱、激起兵变、暗杀铁泓、陷害谢朗,竟都事先不向自己请示,枉自己事后一直替他收拾烂摊子。眼下己方如此被动,眼见平王正步步反击,若将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局毁于一旦……
可现在不保雍王也不成,这么多年,两人的利益早已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若倒了,自己的一些事情保不齐会被平王揪出来大做文章,那时即使母妃如何筹谋,也无济于事了。
他沉吟了许久,压下怒火,冷笑一声,&ldo;张保的事好办,激变的事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至于贪贿……贪就贪了,收就收了。收他银子的,也不止你一个,父皇若真要大动干戈,朝里恐怕很多人都要坐不住,到时朝局动荡,他也得想一想后果。现在难办就在于风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