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召广国这竖子倒真是发威了,竟然搞出这么大声势。张普对身边的周千秋道。
周千秋笑道,声势再大,还不是过来送死。钓圻仓已不是昔日的模样了。
他们自去年冬天占领这里后,就大加改造,增添了很多防御设施。钓圻仓本来就建在悬崖绝壁上,背面峭壁指天,巨木干云,绝对无路可以登临,只有正面临水的有沙洲,可以攀登,张普派人早把沙堆挖掉,水面浸没了层城的台基,要想从水面攀到钓圻仓的堞墙上,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两点的距离起码有十几丈,何况钓圻仓上的守卫根本不可能让船只靠近。
朱交也摇头晃脑地说,《孙子》云:&ldo;城前名谷,背亢山,雄城也,不可攻也;城中高外下者,雄城也,不可攻也。&rdo;我们的钓圻仓背山临水,正是一座
雄城,岂可攻哉?这位家丞以兵家自居,常常自叹生不逢时,觉得自己如果生在秦末,取万户侯如俯拾地芥那般容易。他平日里也的确熟读了几部兵书,一有机会就要卖弄。
周千秋心里甚是看他不起,但因为对他的马屁非常喜爱,所以一般也很给他些面子,这时赞同道,嗯,只要这一仗打掉召广国的气焰,必定会有更多的豪杰来投奔我们。那时我们就可以继续攻占附近的县邑,再找到冲灵武库,以豫章全郡之卒,配武库的玄甲硬弩,食钓圻仓之粟,恐怕一跷足都会摇动天下呢。
他们边说边披上重甲,虽然知道隔着这么宽的水面和高度,楼船上的强弩未必能发挥太大作用,但为了保险起见,不敢掉以轻心。
张普道,他们越来越近了。
这时江面上的船离他们不过二十丈的距离,还在慢慢靠近。周千秋道,传告各石炮卒,校量好发射距离。传告弩卒,转射强弩,调准刻度,务必不浪费一枝箭矢。其他士卒,也都做好搏杀准备。
张普望着大江,道,先升起警示烟和徽识,告诉敌船,倘若再靠近,我们就不客气了。
正中的大船上的确是豫章太守召广国,他让丁外人留守县邑,自己独自带着豫章县令王廖、县尉、卒史阎乐成以及婴齐等人,率领太守府所有的楼船楫棹士和材官蹶张射士去征讨张普。本来他准备去年冬天就出发,但是一则他怕冷,二则年末文书来往太多,如果他离开官署去打仗,恐怕消息走漏,吃罪不起,所以一直隐忍到春水新涨的时候,这样也有充足的时间训练士卒,准备后勤。现在他身披几层铁甲,躲在船头的楼阁上,透过射孔仰望钓圻仓,黯然太息。这个勤勉的太守如今才感觉到事情是真的严重了,他曾巡查过这个粮仓,非常满意它的坚固,但这坚固对他来说,却是如此可怕。他望见了城堞上升起的黑烟,以及三面红色和白色交杂的绚丽旗帜,他知道那是警示旗。他想下令抛锚,但是这么大的船,想止住不是那么容易的,它仍带着巨大的惯性望仓城下驶去,很快他就听见楼船的舱壁上响起了凌乱的啪啪的响声,以及士卒们的惨叫声和落水之声。接着,一枝金色的三角形箭镞砰的一声,突然穿透舱壁,射中了他的前胸。他感到前胸一阵剧痛,站立不稳,往后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阎乐成和几个掾吏赶忙从背后托住他矮小结实的身体,一边大叫道,把船划回去,赶快征调执盾士,来保护府君。
召广国脸色惨白,他撕开胸前的官服,那枝沉甸甸的箭正嵌在他的三层
鱼鳞铁甲的甲缝里,没有射入。他用劲将箭拔出,喘息了一声,道,铁铤箭,一定是用十石以上的的强弩发射的,如果没有舱壁和三层铁甲,我命休矣。
阎乐成道,府君,贼众的射术非常好,几乎每发都能射中我们的士卒,现在已经有数十人阵亡了,府君看怎么办是好。
召广国怒道,还能怎么办,难道知难而退吗?他忘了一眼婴齐,道,婴齐君,你说说看,临阵胆乏,逗桡不进,当处何罪?
婴齐赶忙道,《盗律》:遇敌畏懦,逗桡不进者,腰斩。
召广国哼了一声,道,现在你们谁能勇猛率楼船前去进击?本府购赏,如有击破贼众,执刃先登,斩获贼魁张普者,本府举荐为六百石之官,赏钱二十万。有能斩贼首一级者,钱三万。
围在他身旁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接嘴。召广国怒道,国家平日出钱养着你们,临到要报效的时候,竟没有一个敢出头的,我将你们这帮废物全都斩了。
阎乐成道,府君息怒,我们这次进击,应该派个勇猛能干的人为前锋。臣敢推荐一人,定能不负府君信赖。
召广国知道他的意图,暗骂,这老竖子好生无耻,想要报仇真是迫不及待。不过他们事先已经有默契,也不好说他什么,于是示意他继续。
阎乐成道,婴齐君精通射术,曾经和亡子比试射术,百发百中,如果派他为前锋,再合适不过了。
召广国哼了一声,想,我这次就依了你,让你先高兴一阵,等他死了再派你去做第二前锋,总之一定不能让你活着。他注目婴齐道,婴君你看如何?
婴齐心里苦笑了一下,这还有什么问的。以你太守的权威,要指派我去,难道我敢不去吗?汉代的郡守权力极大,俨然一个小朝廷,所以被封为郡守者,别人都以古代的诸侯来比附,本郡的人也经常将太守府称为朝廷,可见其势力。婴齐吸了一口气道,好,臣就试着为府君负弩前驱。
他将勾践剑插在腰间,背上负着小弩,通过木板下到另一艘稍小一点的船上,命令所有士卒将盾在水里浸湿,增强抗弩箭的能力,然后下令前进。
张普在城上看见在己方弩箭的攻击下,大船齐齐后退,现在突然又有一艘小船驶出行列,向己方驶来,不禁大为恼怒,大声道,放箭。顿时箭矢如雨,船上的士卒这次多躲在船尾,船头都蒙上了湿牛皮,弩箭齐齐射在牛皮上,大部分不能穿透。周千秋笑道,明侯不必忧急,待它再驶近点。
船越来越近,大概离钓圻仓的基座还有五丈左右的距离,突然从城上飞
出几块巨大的石头,成一条条弧线,劈头盖脸向船顶呼啸而落。婴齐远远望见那些巨石,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几块巨石已经准确地砸在船顶上,只听得喀喇喇一阵阵剧烈的声响,这条船被巨石砸了个洞穿。接着,又一轮弩箭像暴雨般向船顶射去。
士卒们纷纷中箭,惨呼不绝,伴着他们所乘的那艘船迅疾沉入水底。有些在江面上号呼的落水士卒,也相继在弩箭的射击下没顶而毙。不一会儿,碧绿而平静的江面上只漂浮着些衣服、木板、鲜血和其他杂物。钓圻仓的城楼上,张普的士卒们、游侠豪杰们都大呼万岁,鼓声震响,一片欢腾。
站在后面大船上远望的召广国等人面如土色,钓圻仓上装备的石炮原来是防御贼盗的,现在却被张普用来打击自己,真是作法自毙。只有阎乐成一个人心里暗喜,那竖子终于死了,只可惜找不到尸体,割不了他的头颅去祭奠爱子的亡魂。
现在该你上了。召广国冷冷地对阎乐成道。
阎乐成怔了一下,马上谦恭地说,启禀府君,那城上有石炮,我们的船根本无法靠近,臣敢恳请明府公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