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rdo;劳民伤财&ldo;,不过是开了四十分钟的追悼会,几丈黑布,一卷白纸而已。
事实亦是如此。&rdo;停产一日,兴师动众&ldo;也纯属夸大其词‐‐只有五分之一不到
的人停产半日。绝大多数工人开完了追悼会就回各车间干活去了……
第六天,晚报上登出一篇和登在&ldo;群众之窗&rdo;专栏上那封&ldo;批评信&rdo;字数差
不了许多的自我批评文章‐‐当然是报社的自我批评文章。并且加了编者按,引
为缺乏调查了解的教训。
她也就相应地从法院撤回了起诉书‐‐将它寄到了报社,以证实&ldo;咱们法庭
上见&rdo;,不是威胁对方的谎言。
同时致信报社总编,只一句话‐‐&ldo;我是个不爱在这类问题上开玩笑的人。&rdo;
总编的复信更其简短,仅两个字‐‐&ldo;佩服&rdo;。
然而在她这方面,此事只了结了一半。她将总编的信抛下之后,立刻让秘书
找来了设计科科长。那二十四岁的科长,是个很有设计才能的风流倜傥的英俊小
伙儿。从省&ldo;工艺美术学院,毕业后,不少单位争着要他,却都无法满足他的
条件‐‐两室一厅的一套住房,一报到就得住上。百花玩具厂的宿舍楼当时恰恰
竣工,她亲自&rdo;三顾茅庐&ldo;,以每月三百元的高薪,将他聘请到厂里任新成立的
设计科科长。当然还使他一报到就住上了两室一厅的一套住房。她的治厂方针是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转。一九八六年,一切商品的市场竞争都是空前
激烈的。胜则存,败则亡。购买力毫不犹豫地站在竞争的胜利者一边。经济规律
绝不同情失败者。不管是谁,只要你当上了厂长,只要你的厂生产的是商品,你
就好比戴上了拳击手套,成了职业拳击手。那么便不管你情愿或不情愿,你都将
一场接一场地被推上拳击场。不是你击倒别人,就是你被别人击倒。荣誉属于最
后站立着的那一个人。幻想轻轻松松舒舒服服当官的那些人,已被压在中国历史
翻过去了的几页中,不太容易钻出来。必须有一个设计科。必须广招具有设计才
能的人。他们将决定百花玩具厂这个被同行视为对手的小厂的经济命脉。否则,
它在空前激烈的竞争中被挫得一败涂地,可能就是一年半载时间内终将发生的事
情。尽管它目前还显得生气勃勃的。正是基于这种严峻的忧患意识,她在招募人
才方面不惜代价。
那风流倜傥的英俊小伙儿一跨入她的办公室,她便吩咐秘书道:&ldo;搬把椅子,
坐在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们的谈话。&rdo;随手抛过去一册《青年一代》。
那是她常翻翻的刊物。除此而外,还常常翻翻诸如《读者文摘》、《世界博览》、
《中外妇女》之类。文学刊物她是早已不翻了的,中国作家们写的小说早已引不
起她的丝毫兴趣了。某些作品越被吹得天花乱坠,她越是从其中读到了&ldo;空洞无
物,四个字。前几年她还看看所谓&rdo;知青文学&ldo;和&rdo;改革文学&ldo;,如今也不愿
看了。她在心理上早已与&rdo;知青&ldo;挥手告别,并且认为这是明智的。同时明白了,
改革可以被写成一篇篇小说,而小说是帮不了改革什么忙的,连点小忙也帮不上
……
&ldo;厂长,您找我有事?&rdo;
&ldo;您先请坐。&rdo;
因为他&ldo;您&rdo;,她便也&ldo;您&rdo;。她知道,在他的礼貌中,包含着对她的轻蔑。